城市的霓虹透过落地窗，在我脚下游弋成一片冰冷的光海。这间我曾觉得安稳无比的顶层公寓，此刻却像一个精心打造的囚笼。门口那两个沉默的黑影，不再是保镖，而是看守，是柳芸和林国雄钉死的栅栏。
姐姐用自由换来的时间，一分一秒都灼烧着我的神经。
我必须出去。必须找到那个唯一的坐标——“唐叔”。
打火机上的图腾在我反复摩挲下，几乎要烙进指腹。那繁复的线条扭曲盘绕，隐约构成一只抽象的眼睛，又像某种古老的符文，冰冷而神秘。它在无声地催促我。
机会在凌晨三点到来。
窗外传来一阵喧闹的跑车轰鸣和年轻人的笑闹声，大概是哪个富家子弟的深夜派对散场。楼下的保镖下意识地被吸引了片刻注意力。
就是现在！
我迅速套上一件深色连帽衫，将帽檐压到最低，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背包——里面是必要的现金、伪装用的平光眼镜和口罩，还有那个冰冷的打火机。我没有走正门，而是推开浴室那扇连接外部通风检修口的暗格——这是小时候和姐姐玩捉迷藏时发现的秘密通道，除了我们，无人知晓。
冷风裹挟着尘埃灌入口鼻，我顺着狭窄冰冷的金属通道艰难爬行，手掌被粗糙的边缘磨得生疼。但身体的疼痛反而让我更加清醒。姐姐此刻又在怎样的环境里？她会不会冷？会不会害怕？
根据姐姐音频里模糊的地址和我在网上搜到的零星信息，唐叔应该在城西那条即将拆迁的古玩街深处。
打车太危险，我压低帽子，混入夜班公交的人群，像一个游荡的孤魂。窗外的城市飞速倒退，繁华又冷漠，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孤立无援。除了那个名字，我一无所有。
古玩街比想象中更破败萧索，大部分店铺都已搬空，只剩歪斜的招牌和封条在风中摇晃。按照门牌号，我停在一家极其不起眼的钟表店前。橱窗积着厚厚一层灰，里面摆着几个早已停摆的老旧座钟，指针永恒地指向某个被遗忘的时刻。木门上的油漆斑驳脱落，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寂。
我推开门，门楣上的铜铃发出嘶哑干涩的“吱呀”一声，像是在哀叹不合时宜的访客。
店内光线昏暗，充满了机油、尘埃和旧木头混合的奇特气味。无数钟表悬挂在四壁，滴答声此起彼伏，却走得杂乱无章，形成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交响。一个身影背对着我，正伏在工作台前，借助一盏绿罩台灯的光，用镊子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块怀表的内芯。他头发花白，身形清瘦，动作却稳得像磐石。
听到**，他头也没回，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擦过生锈的铁片：“店要拆了，不营业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沁出冷汗。我走上前，将那枚刻着图腾的打火机轻轻放在他布满老人斑和工作痕迹的工作台上。
“我找唐叔。”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是…苏雨让我来的。”
那稳如磐石的身影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终于缓缓抬起头，转过头来看我。台灯的光勾勒出他深刻的皱纹和一双异常清亮、锐利的眼睛，那眼神完全不像一个暮气沉沉的钟表匠，倒像是一只蛰伏已久的老鹰。他的目光掠过我的脸，最终定格在那枚打火机上，眼神里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哀伤、怀念，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珍重地拿起那枚打火机，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那个图腾，仿佛在触摸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良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是从decades前的时光深处呼出。
“她…终于还是把你卷进来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沉重的疲惫和痛惜，“阿雨那孩子，到底还是走了和她母亲最像的一条路…总是选择最决绝的方式。”
他示意我坐下，浑浊的眼里充满了回忆的迷雾：“你母亲，和阿雨的母亲，不只是挚友。她们…曾是最默契的搭档，也是最勇敢的战士。”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这图腾，是我们…‘孔雀’小组旧日的印记。代表着洞察、守护和…沉默的牺牲。”
“孔雀…”我喃喃道，立刻联想到了母亲日记里的“孔雀计划”。
“林国雄，”唐叔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他最初也是小组的一员，野心勃勃，但他想要的不是创造和守护，而是掠夺和掌控。他试图将‘计划’的成果据为己有，甚至不惜应用于危险的领域。你的母亲和阿雨的母亲强烈反对…”
他的声音沉痛下去，“后来，阿雨的母亲就‘意外’去世了。你母亲不相信那是意外，但她势单力薄，为了保护你和阿雨，她只能假装不知情，忍辱负重，暗中搜集证据，直到她自己也…”
他猛地刹住话头，深吸一口气，从工作台最底下的一个带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布包，推到我面前。
“这是你母亲去世前托我保管的。她说，如果有一天，孩子们被逼到绝路，就去这里。”里面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这是你母亲婚前的旧居，连苏明远都不知道的存在。她说，那里有她留给你们的‘退路’。”
我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钥匙，仿佛能感受到母亲当年留下的沉重托付和无限眷恋。
“唐叔，我姐姐她…”
“阿雨比你想象的更坚强，也更聪明。”唐叔打断我，眼神深邃，“她故意进去，未必全是坏事。那里面，或许有她才能接触到的人和线索。你在外面，要快，要比他们更快！”
没有时间犹豫。
我拿着地址，立刻动身。那处旧居在几乎被城市遗忘的角落，一栋爬满藤蔓的老式单元楼。
用钥匙打开锈蚀的防盗门，灰尘扑面而来。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覆盖着厚厚的白色尘埃，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木头和一种淡淡的、属于过去的馨香，那是记忆里母亲身上的味道。
我心急如焚，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母亲日记里的提示，回想这屋里的一切。
书房！母亲最爱书房！
我冲进书房，书架上的书大多已被虫蛀。我疯了一样摸索着书架、墙壁、地板…
终于！在第三个书架背后，一块墙板的颜色略有不同。我用指甲抠开边缘，一块活板落下，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幽深的墙洞。
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金属保险盒。
黄铜钥匙恰好插入了锁孔。
转动。
“咔哒。”
盒盖弹开。
没有金光灿灿的财宝，只有一叠泛黄的文件、几本厚厚的硬皮笔记，以及——那本我只在音频里听过、却从未找到的母亲的完整日记。
我颤抖着拿起最上面的日记本，疯狂地翻到最后。
熟悉的清秀笔迹，仿佛母亲就在耳边低语：
「…林国雄已彻底疯狂，‘孔雀’的核心数据绝不可落于他手。我已知他太多秘密，恐遭不测。若有一天我不在了，晚晚，小雨，我的孩子们…」
「记住：当孔雀之眼同时凝视黑暗，真相方能归位。」
「钥匙在…」
后面的几行字，被一种深褐色的、干涸的污渍彻底覆盖，模糊不清！
那颜色…像极了血迹！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
母亲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而日记的最后一页，贴着那张孔雀胸针的草图，眼睛的位置被重点圈出，旁边有一行小字注解：
「微雕密钥，瞳内藏踪。」
我猛地合上日记，心脏狂跳，几乎要破胸而出！
那枚胸针！那枚作为“证物”被警方收走的孔雀胸针！
它才是真正的钥匙！它里面藏着能扳倒林国雄、洗刷姐姐冤屈的终极证据！
我必须拿到它！
可那是重要证物，被严格保管…
就在我几乎绝望时，手机突然屏幕一亮，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
「证据库，明晚丑时，东南角监控循环90秒。」
是姐姐？！
她人在里面，竟然还能向外传递如此精确的信息？！
她到底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
我握紧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却仿佛带着姐姐孤注一掷的体温。
下一局，已经开始了。
手机屏幕上的那行加密信息，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掌心。
「证据库，明晚丑时，东南角监控循环90秒。」
丑时，凌晨一点到三点。东南角监控循环90秒。这是姐姐用自由换来的情报，精确到秒，背后是她无法言说的代价和巨大的风险。
90秒。我必须在这转瞬即逝的窗口里，突破看守，找到证物室，在成千上万的证物中准确找出那枚孔雀胸针！
这可能吗？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但我没有退路。姐姐在看着我，母亲在看着我。
我立刻联系了唐叔。没有寒暄，直接展示了信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唐叔斩钉截铁的声音：“位置和漏洞我来核实。装备和接应，我来准备。丫头，你只需要决定，去，还是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