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阳光艰难地穿透依旧弥漫着淡淡烟尘的空气，照亮了青云镇的满目疮痍。街道上散落着瓦砾、碎木，以及一些说不清来历的、仿佛被火烧过的黑色灰烬。许多房屋的屋顶破了洞，门窗歪斜，像是被一场狂暴的龙卷风洗礼过。

幸存的人们战战兢兢地推开家门，脸上混杂着恐惧、茫然和一丝侥幸。他们互相张望着，低声交谈，试图拼凑出昨夜那场恐怖经历的真相。

“吓死人了……那鬼叫的……”

“我家屋顶都被掀了！”

“我看到……看到天上好像有红光……”

“是神仙显灵了吧？不然我们都没命了！”

没有人将昨夜那力挽狂澜的血色身影与镇东头那个沉默寡言的纸扎店老板联系起来。在众人眼中，谢徊不过是个手艺尚可、性子孤僻的外乡人，靠着卖些香烛纸钱度日，与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沾边，但也仅此而已。

镇长带着几个胆大的青壮开始组织清理和修缮工作，气氛压抑而忙碌。

纸扎店的门板依旧紧闭着，与周围逐渐恢复的生气格格不入。

店内，谢徊坐在唯一完好的太师椅上，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幽娘正在小心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瓦和纸屑，动作轻缓，生怕打扰到他。

“叩叩叩。”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带着迟疑。

幽娘看向谢徊，见他眼皮都未抬，便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是住在斜对门的张婆婆，她挎着个篮子，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手里紧紧攥着一串念珠。

“幽娘啊……”张婆婆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讨好，“谢老板……没事吧？昨夜可太吓人了，我这心里直突突，想着给谢老板送几个刚蒸的馒头，压压惊。”

幽娘不会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谢徊无事，也没有开门的意思。

张婆婆似乎也预料到了，讪讪地将篮子放在门口，又双手合十对着门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不管是什么路过的神仙老爷救了咱们，都得多谢，多谢……”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类似的情形，在这一上午发生了好几次。有送来鸡蛋的，有送来蔬菜的，都堆在了纸扎店的门口。小镇居民用这种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与感激，同时也下意识地，将这家本就透着几分诡异的纸扎店，隔绝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

谢徊对此漠不关心。

他此刻的心神，沉入了自身的气海。

原本浑厚纯净的道基，如今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微裂痕，每一次真元流转，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更麻烦的是，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裂痕周围，不断试图侵蚀、渗透。

这就是违誓的代价，以及……昨夜强行催动“血煞纸傀”斩杀过多鬼物，所引来的业力与鬼气反噬。

他需要尽快修复道基，驱散这些污秽。否则，不仅修为难以寸进，更有堕入魔道、或被鬼气彻底侵蚀的危险。

然而，修复道基所需的几种天材地宝，无一不是世间难寻之物。

正当他凝神内视之时，眉心忽然一跳。

一股极其微弱，但本质却异常阴寒诡秘的波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被他敏锐地捕捉到。这波动并非来自镇内，而是源自极远处，并且……带着一丝熟悉的感觉。

是昨夜逃掉的那些鬼物？不，不像。这股波动更加隐晦，更加……古老。

谢徊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看来，麻烦并不会因为他展现雷霆手段而结束。恰恰相反，真正的暗流，或许才刚刚开始涌动。

他看了一眼在角落里安静整理东西的幽娘，又看了看门口那些居民送来的“供奉”，目光最终落回自己苍白的手指上。

这青云镇，怕是待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