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风像刀子似的刮过城楼。我攥着军报的手指已经冻得发青,
却觉得那纸上的血迹比寒风更刺骨。三天了。皇兄咽气时喉头那声"喀"的轻响,
还在我耳膜上震动。"殿下。"宁无咎的甲胄上结着冰碴,
单膝砸在青砖上的声响让我太阳穴一跳。他身后黑压压的北境军像突然凝固的铁水,
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我松开手,染血的军报立刻被风卷上灰蒙蒙的天。
谢怀瑾今早递的折子还在袖袋里发烫,那手漂亮的飞白体写着"请诛宁无咎"。"查到多少?
""琅琊谢氏在陇西的私兵,"宁无咎抬头时,眉骨上的新伤还在渗血,
"比兵部档案多三倍。"城楼下传来车轮声。苏沉璧的青布马车正碾过未干的血迹,
车帘缝隙里闪过半截剑鞘。我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三天前太子案发时,
这位"御史大人"正用这把剑挑开东宫的横梁。"崔明远呢?""在朱雀街转角。
"宁无咎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刀柄,"谢家的暗卫跟着。"我望向宫城方向。
谢怀瑾此刻应该正在中书省批红,朱砂笔划过奏折的声音,
和他毒杀太子时搅拌鸩酒的银匙声一样从容。风突然转了向。有雪粒子打在脸上,
像细碎的骨灰。"让崔家小子活着。"我转身时大氅扫过雉堞,
冰棱碎裂的声音清脆得像颈骨折断,"他爹藏在密室的账本,比谢怀瑾的命值钱。
"宁无咎的呼吸顿了一下。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年被先帝贬去北疆时,也是这样的雪天。
马车帘子突然掀起一角。苏沉璧露出半张脸,她易容用的黄蜡被体温融了些,
露出原本瓷白的肤色。这个曾经在先帝榻前接过血诏的暗卫首领,
此刻眼里跳动着和十二年前一样的火苗。"谢怀瑾在查先帝暗卫。"她声音比雪还冷,
"今早杀了三个浣衣局宫女。"我摸到袖袋里的折子。谢怀瑾漂亮的字迹下面,
藏着更小的墨点——崔明远用密文写的"亥时三刻,谢宅西角门"。雪下大了。
宫墙上的血迹正在变淡,像被水晕开的朱砂。第2章烛火在铜雀灯台里爆了个灯花。
我盯着南书房密格缓缓移开的鎏金面板,
竹简上"兵部"两个篆字正被渗出的墨迹晕染成狰狞的蜈蚣。"陇西军械。
"苏沉璧的剑鞘抵住机关暗钮,官袍下摆露出半截血色绢布,"谢怀瑾用漕船运的。
"我掰开竹简。里面夹着的桑皮纸上画着河道图,
墨线在"谢"字朱印处突然扭曲——像是绘图人手抖了一瞬。这痕迹太熟悉,
当年皇兄教我临帖时,每次写到"谢"字总会顿笔。"崔明远送来的?
""他爹的命攥在谢怀瑾手里。"苏沉璧突然撕开官袍内衬,
密密麻麻的暗纹名单簌簌落在案几上,"先帝留下的三十七人,现在只剩这些。
"铜雀灯的影子在名单上爬行。我认出几个名字:浣衣局的哑婆子,御马监的老宦官,
甚至还有谢府后厨那个跛脚丫头。
他们眼睛都带着同样的灰翳——那是长期用夜明砂练功的痕迹。窗外传来三更梆子。
我摸到虎符凹陷的铭文,冰凉的触感让人想起皇兄咽气时攥着我手腕的力度。
十年前御花园的毒蘑菇宴,谢怀瑾就站在皇后身后递帕子。"他要找的是这个?
"我用匕首挑开名单最末的暗袋,半块青铜鱼符闪着幽光。苏沉璧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易容用的黄蜡在耳后裂开细纹,露出原本那颗朱砂痣。十二年前先帝弥留之际,
我在龙床暗格里见过同样的鱼符。"能调动玄武营的符信。"她剑尖突然指向房梁,"来了。
"瓦片响动的声音像老鼠啃食。我吹灭蜡烛的瞬间,
有东西擦着耳廓钉入案几——是谢家暗卫惯用的三棱刺,刃口泛着孔雀蓝,
和毒杀太子的鸩酒同色。苏沉璧的剑光比人先到。梁上传来闷哼,
血滴在砚台里发出"嗤"的轻响。我攥着鱼符扑向密格,机关转动的声响里混进更多破空声。
"东南角!"苏沉璧的官袍被暗器撕开裂缝,名单残页像白蛾般纷飞。
她反手掷出的剑鞘精准击中窗棂机关,铁蒺藜暴雨般射向檐角。黑影坠地的闷响惊起夜鸦。
我踢翻灯台,火油顺着青砖缝流向博古架后的暗道——谢怀瑾最爱用的逃生路线。
热浪掀起的瞬间,看见个戴崔家玉冠的瘦削身影正往火里扔竹筒。"崔明远!
"竹筒在火焰中炸开绿烟。我拽着苏沉璧滚进密格,青铜鱼符卡进机关凹槽的刹那,
整面书架"咔嗒"翻转。毒烟里传来谢怀瑾轻飘飘的笑声,
和他当年在东宫赏梅时吟的诗句一样令人毛骨悚然。暗道比想象的干燥。
苏沉璧撕下袖口布条缠住我渗血的手腕,动作利落得像十二年前给先帝包扎箭伤。
她的指甲在黑暗里泛着淡青,那是长期用淬毒暗器的证明。"他要的不是名单。
"我摸到虎符上被血黏住的铭文,"是玄武营里关着的人。"苏沉璧的呼吸突然急促。
她腕骨内侧的旧伤疤在黑暗中凸起——那是先帝暗卫特有的烙印。
我们头顶传来书架的震动声,谢怀瑾的人正在翻找烧剩的竹简。"十年前毒蘑菇宴。
"我按住她发抖的手,"活下来的不止我们。"暗道尽头突然出现光亮。
宁无咎的玄铁弓弦还在震颤,他脚边倒着的黑衣人颈动脉插着半支箭,
看装束是谢府二等侍卫。北境军特有的铁锈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让我想起皇兄咽气那晚,
宁无咎也是这样浑身是血地撞开东宫侧门。"崔明远给的信号。"他甩掉刀上的血珠,
甲胄缝隙里还夹着片枯叶——谢府西角门外那棵老槐树的叶子。我摊开掌心。
青铜鱼符在火把下泛着诡异的光,内侧"玄武"二字被血垢填满。宁无咎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认得这个——当年被贬北疆前,先帝曾给他看过另半块。"还活着?"他嗓子哑得像磨砂。
苏沉璧突然扯开衣领。她锁骨下方的烙印正在渗血,那是个残缺的"玄"字。
远处传来机关齿轮的咬合声,谢怀瑾到底还是找到了密室暗门。"走水路。
"我把鱼符按进宁无咎掌心,他虎口的老茧硌得人生疼,"当年运漕粮的暗渠。
"宁无咎的刀突然横在我颈侧。他眼里翻涌的情绪比北疆暴雪还骇人,
但刀背贴着我动脉的力度却轻得像十年前替我挡下戒尺时那样。"活着回来。
"他转身劈开暗道石壁的声响,和十二岁那年砸碎冰湖救我的动静重叠在一起。
水流声越来越近。苏沉璧官袍的暗袋突然破裂,先帝名单的残页被水汽洇湿,
墨迹晕染成扭曲的蚯蚓。我摸到袖中谢怀瑾的折子,
崔明远的密文在潮湿中显形——"亥时三刻"四个字正在化开。
第3章水汽在暗道里凝成细珠,顺着石壁往下淌。我攥着谢怀瑾的折子,
崔明远的密文已经模糊成一片墨渍。"亥时三刻。"苏沉璧的声音压得很低,
指尖划过折子边缘,"他在催命。"我抬头看向水道尽头。
暗渠出口的光线被铁栅栏割成碎片,像谢怀瑾那把从不离身的折扇骨。"换衣服。
"我扯开祭天礼服的第一层罩纱,金线刺绣刮得手指生疼。
苏沉璧从暗袋里抽出一套内侍服饰。她动作很快,官袍落地时,
锁骨下的烙印已经用黄蜡重新遮住。我摸到礼服夹层里的纸条——崔明远塞进来的,
字迹被汗水洇得发皱。"谢家私兵,戌时入宫。"我冷笑一声,纸条在指尖化为齑粉。
宁无咎的轻骑兵早换上禁军服饰,此刻应该已经混进神武门。"他算准了你会穿这身。
"苏沉璧系紧腰带,官靴踩进水里,"十二斤重的礼服,连转身都难。"我没说话。
先帝当年祭天时,也曾被这身衣服压得迈不开步。谢怀瑾站在阶下递酒的样子,
和毒杀太子那晚重叠在一起。水道突然传来震动。远处有铁器碰撞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拆栅栏。苏沉璧的剑已经出鞘三寸,剑刃映着水光,晃得人眼睛发涩。"走。
"我们贴着石壁往前摸。暗渠出口的栅栏果然被撬开一道缝,新鲜的血迹还没干透。
宁无咎的人来过,又走了。祭台就在百步之外。礼乐声飘过来,混着香火气,
熏得人喉咙发紧。我故意放慢脚步,让苏沉璧的影子先投进光里。"殿下。
"谢怀瑾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温和得像在吟诗,"酒洒了。"青铜爵里的液体晃出波纹,
青黑颜色一闪而过。我手指一松,酒液泼在祭坛上,滋啦一声腾起白烟。
谢怀瑾的睫毛颤了颤,很快又恢复平静。他袖口绣的银线暗纹微微反光,
是琅琊谢氏的家徽——一条盘绕的蛇。"失礼了。"我弯腰去捡酒爵,余光扫过观礼席。
崔明远坐在最末位,玉冠下的脸色比纸还白。远处突然响起号角。不是礼乐,是军号。
谢怀瑾的指尖在爵沿上顿了顿。他看向宫门方向,嘴角还挂着笑,但瞳孔已经缩成针尖。
禁军服饰的轻骑兵从神武门涌入,铁甲反射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宁无咎走在最前,
玄铁弓背在身后,箭囊里只剩三支箭——和当年在北境突围时一样。"摄政王。
"谢怀瑾忽然抬高声音,"这是何意?"我掸了掸祭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礼服太重,
但此刻却觉得轻快。"谢大人。"我看向他袖口,"你的蛇,露出毒牙了。
"观礼席上一片哗然。崔明远猛地站起身,又被人按回座位。苏沉璧已经绕到谢怀瑾身后,
御史台的红袍下,剑尖抵住他的后心。宁无咎的箭搭上弓弦,却没拉开。他在等我的信号,
像十年前在猎场那样。谢怀瑾忽然笑了。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
银线暗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殿下。"他轻声道,"你确定要在这里收网?"我眯起眼。
他太镇定,镇定得反常。观礼席的帷幕突然被掀开。十几个文官打扮的人同时撕开外袍,
露出里面的软甲——是谢家圈养的死士,腰间别的短刃泛着孔雀蓝。宁无咎的弓弦终于绷紧。
苏沉璧的剑往前送了半寸。祭坛上的香灰被风吹散,迷了人眼。第4章雨点砸在汉白玉碑上,
像有人在敲打更漏。我跪在太子兄长的坟前,血诏的绢布在火盆里卷曲成灰。雨太大了,
连火苗都被压得抬不起头。"三十七个。"苏沉璧的剑尖滴着水,
她身后站着十几个戴斗笠的人,"还剩这些。"斗笠边缘滴落的液体太稠,不全是雨水。
我认出最左边那个跛脚的老头——御膳房专做点心的陈师傅,他右手少了三根手指,
断口处还沾着谢氏私兵铠甲上的红漆。远处传来钟声。三长两短,
间隔精准得像宁无咎射箭的节奏。我数到第七下时,皇陵外的官道上亮起火光,
连成一片的铁甲反光刺痛眼睛。"北门破了。"苏沉璧的靴子碾过血诏余烬,
"崔家小子递的消息。"我摸到袖中半块青铜鱼符。
冰凉的触感让人想起谢怀瑾今早被押走时,玉冠歪斜的样子。他嘴角还噙着笑,
仿佛只是去赴一场诗会。雨幕里突然冲出个黑影。崔明远的官服被血染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