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退休的第三个月，妻子与她曾经的未婚夫游玩回家，

数不清第几次嫌弃我不体贴、不关心她。“今天我去听了音乐会，

你是不是连肖邦是谁都不知道。”“当初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想的，我一个千金大**，

非让我嫁给你这个除了一身蛮力，什么都不懂的下人。”“天天就知道捯饬这些破铜烂铁，

一身的机油味，在厂里摸了几十年的铁块，还没摸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当了一辈子的泥腿子，年纪再大也是一股子穷酸气。

”我看了一眼饭桌上已经失去热气的饭菜。忙碌了一下午，全都是她爱吃的。

放下手中的钢琴八音盒，平静地开口。“孟琳，要不，我们离婚吧。”孟琳一怔，

声音变得尖锐。“好啊，我求之不得。”1三个月前，

拒绝了领导的再三请求的退休返聘合同，回归家庭。工作了四十年，

一天有十个小时都是在厂子里。妻子总是嫌我忙，嫌我没时间陪她，

嫌她一个人操持整个家太累。“我嫁给你，就是为了给你当免费保姆的？给你家传宗接代的？

早知道这样，我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你。”她怨了我一辈子。

我也确实没有做到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如今退休了，我想好好陪陪她，

也是弥补对她的亏欠。然而，退休三个月，我想陪她，她不愿，一如既往地嫌弃我。最近，

她的竹马武子毅回国了，也是她曾经的未婚夫。每天，她都会打扮得很漂亮，

陪武子毅熟悉如今的镜湖市，他阔别四十年的城市。早上早早地出门，晚上七八点才回来。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我看了一眼墙上，七点四十，她应该回来了。我拿着锉刀，

对手中的八音盒进行最后的打磨。今天是我们领证的日子，网上说，结婚纪念日，很重要，

而孟琳，总是嫌我需要浪漫。往年，我都是早早回家，为她做一顿饭菜，为她买一束鲜花，

她总是不满意。妻子喜欢音乐，为她亲手**一个八音盒，网友说，这很浪漫。这一次，

她应该满意吧。滴滴滴滴，电子锁识别指纹的声音。我木木地将手中的铁屑清理干净，

有些慌张地将八音盒装到盒子里，藏在身后。“回来了？吃饭了吗？

”正在哼着歌的妻子看见我的时候，笑容骤然消失，眼底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嫌弃与烦躁。

“你也不看看几点了，我不吃饭难不成饿死啊。”肠胃不合时宜地咕咕响，

提醒我应该吃饭了。我讷讷地走过去，妻子捂着鼻子，皱着眉头。

“天天就知道捯饬这些破铜烂铁，一身的机油味，在厂里摸了几十年的铁块，还没摸够？

”“以后在家里，别整这些低贱的东西，恶心，弄得乌烟瘴气。”可我很少在家里碰这些，

偶尔弄一下，我也会自己打扫干净，不需要麻烦家政。看着妻子一脸的嫌弃，

我没有什么起伏，所有的期待都化为乌有，像是个木偶一样从身后拿出礼物。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八音盒。”孟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或者还有心虚，她已经把这个日子忘得一干二净。也许是与旧友重逢的喜悦，

减少了她对我挑刺的频率。“你真是抠搜了一辈子，

连花个几千块钱给我买个八音盒都舍不得，非得自己做，你懂音乐吗？”孟琳抬手，

八音盒应声摔落，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砰的一声，刚巧触碰到了开关。

一首《致爱丽丝》缓缓流淌在空洞的房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孟琳道完歉，

又立马改口。”不过这都要怪你，离我太近了，一身的铁屑味，呛到我了。

”“以后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懂装懂，你又不懂音乐，装什么优雅，看着就烦。

”似乎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以前没有想过，但既然她喜欢的人回来了，对方已经丧妻，

和我生活那么痛苦，那我愿意给彼此自由。“孟琳，要不，我们离婚吧。”2“你说什么？

”“嫁给我，你委屈了一辈子，现在孩子大了，也不用你照顾，你不想去寻找你的自由吗？

”奔向你真正的爱情。但这话我不能说出来，她会以为我认定她出轨，一向高傲的她，

决不允许被人这样误解。梦琳被我的话说服，眼神闪烁。显然，她心动了。

地上的音乐盒还在跳动，我弯腰，关闭开关。安静，在偌大的客厅扩散开来。许久，

孟琳才点了点她高昂的头颅。“好。”“不过财产，我要平分。

”心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刺了一下。夫妻四十载，她嫌弃我、怨我，

但我以为最起码我们还是有信任的家人。刚结婚那会儿，我工资少，勉强能养活我们两个人，

再多的享受没有。后来，工资慢慢增多，钱也全部打到我们公共的账户里。家里的财产状况，

她一向比我清楚。没想到她竟然会以为我会在离婚时，独占家庭财产。“好。

”离婚的事情处理得很快，财产分割得也很痛快。现金流一人一半，

目前这栋房子她住习惯了，就将另外两套划给我。我没所谓，其中一套离我工作的地方更近。

她不需要我的陪伴，我考虑了两天，答应了领导返聘的事情。离婚协议签署后，

我第二天便将东西收拾干净，搬去了新家。回到家，没有孟琳天天的埋怨，似乎有些不习惯，

又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错。吃完饭，楼下遛弯，跟着邻居跳跳广场舞，和小贩讨价还价，

少了处处否定我一切的人，生出几分惬意。哪怕不想出门，也可以在家戴上老花镜，

翻看行业论文、最新研究发展，整整一天。直到女儿匆忙赶回来，我恍惚意识到，

已经半个月了。再有半个月，就可以去领证了。3客厅里，我和孟琳坐在长沙发上，

女儿坐在我们对面。还有武子毅，也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女儿回来时，

碰见孟琳和武子毅去音乐会，知道了她妈妈最近一直在和武子毅约会，

认为这场”家庭会议”，武子毅作为第三人，必须参加，解释清楚。这是我第一次见他。

就如孟琳所说，武子毅不论长相还是气质，都一副温文尔雅的高知气息。怪不得，

能让她牵挂多年，念念不忘。察觉到我的目光，武子毅礼貌地点了点头。女儿率先开口。

“爸，妈，你们都一把年纪了，好好的干什么离婚，不嫌丢人吗？”“又不是我提的。

”孟琳在一旁撇了撇嘴。武子毅也跟着开口：”姚先生，我和孟琳只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镜湖这些年变化太大，她是看在少时的情分上对我照顾几分，带我熟悉一下镜湖，

你不要多想。”他语速很慢，不似孟琳，永远让人插不上话，看我的眼神坦荡。

或许我的思想太封建，我理解不了，曾经为未婚夫妻的两人，在女方还是已婚状态下，

二人每天携手逛街、逛展、看电影、听音乐会、做手工，连续一个月，

是有什么权利让我不要多想的。是因为年纪大了，两个人不可能发生实质性的关系？

还是他与异性朋友相处的方式向来如此。“武先生，

你对所有的异性朋友都是这种相处方式吗？”我纯粹好奇，孟琳却以为我在嘲讽。“姚千帆，

你不要自己心脏，就看什么都脏。我和毅哥清清白白。”“我信。所以，我不想和你过了，

提了离婚，你是不同意，还想跟我继续过下去？”我说话语气很平静。不知为何，

孟琳却躲开我的目光。女儿倒是出乎我意料，打破我们之间的尴尬寂静。“妈，

现在爸提了离婚，你同意吗？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帮你劝劝爸，要是同意，

那我也没什么意见。”女儿不反对，孟琳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说不出违心的不同意，但同意，

又觉得太丢面子。没有我的苦苦哀求，没有女儿的指责，她总觉得心中憋了一口气。

武子毅还想当和事佬：”姚先生，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容易，就这么轻易放弃，

会伤感情的。”他到底是天真还是狡猾，我和孟琳之间，哪有过什么感情！

女儿似乎”啧”了一声，声音太小，我没听真切。“武大叔，虽然你和我妈清清白白，

但你这身份还是很尴尬。今天叫你来，也只是想当面和我爸说清楚。

既然我爸不是因为误会你们才提的离婚，那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我们的家事了。”“爸，妈，

既然你们决定离婚，那我支持你们的决定。律师我已经联系好了，待会就上门草拟协议。

刚好我最近有空，明天就带你们去民政局登记。”女儿不愧是上过大学的，行事非常利索，

亲自帮着我和她妈妈重新拟订协议，前后不过一小时。

而新的协议比我和孟琳之前商定的更加清晰。第二天，她亲自开车送我们去了民政局，

重新进行了登记。孟琳脸色一言难尽，我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感受。4终于，我找了个机会，

问她是不是很难过，毕竟一开始，她还挺反对的。女儿摇了摇头：”爸，我不难过。相反，

我很开心，为你，为妈。”“我从小就生活在家庭争吵中，

更确切地说是妈妈单方面的埋怨当中，一度很自卑。我有段时间还挺讨厌你的，

想为什么我的爸爸是你。”女儿刚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去接她，她很不开心，

哭着喊着让我走。“爸，对不起啊。”我挠了挠头，讷讷地说没关系。我一个大男人，

怎么会和自己的亲闺女计较，何况她当时小，不懂事。“后来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了，

觉得也许这就是你们相处的方式。”“妈一直生活在过去的优越和给自己编织的幻想中，爸，

你又是有些大男子主义，习惯于忍耐。”“我想着你们这样吵吵闹闹也就那么回事了。

突然听到你们离婚的消息，我很震惊。只以为你终于忍不住了，和妈吵架没控制好脾气。

”“可我看到武叔叔，看到妈妈看他的眼里带笑，你看妈妈的眼神麻木无感，我突然意识到，

你们之间若不是那张结婚证，真的什么感情都没有。这样的家庭关系，是畸形的。

我现在每次和老杨吵架，一定会选择乐乐不在的时候，偶尔想吐槽老杨两句，只要乐乐在，

我都会闭嘴。原来，我小时候经历的那些不愉快，像刀刻在心底，

所以我发誓尽全力给乐乐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我眼眶有些发热，我从来没想到，

女儿会因为我的不作为而这么敏感。“爸，我说这些不是怪你。你很爱我，我妈也很爱我，

我都知道，只不过你们之间没有爱情，也没有亲情，连相互扶持多年的情谊也没有，

更不要说友情。你和妈妈，我无法说谁对谁错，但我希望你们两个都开心。而离婚，

对你们都很好，哪怕离婚后你们再也没有往来，我也不在意。爸，抛开责任，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妈妈那里，我也会让她做她自己的事情。她该长大了，而爸爸，

你也该放手了。”5接下来的日子，我和过去半个月一样，住在另一间房子。

没有和孟琳联系过，不知道她是否和我一样自在。去民政局领证那天，女儿回来了一趟，

亲自陪着我们去了民政局。排队的时候，孟琳看着我，像是有话要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这是第一次，我们心平气和地待在一起超过半小时，她看我的眼神，竟然让我觉得温柔。

工作人员盖章时，孟琳身子晃了晃，然后看我的眼神，是熟悉的埋怨。拿到证，

在女儿的要求下，我们吃了一顿非常安静的散伙饭。然后，女儿送我回家，下车时，

孟琳看着我，那表情我很熟悉，是要发怒的前兆。“妈，我送你回去，以后，

你们在法律上就没关系了。”孟琳撇开头，闭上眼睛，不再看我。

我摆了摆手：”开车注意安全。”车子扬长而去。刚下过雨，

泥土混杂着绿叶的清新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6离婚后的日子，似乎没什么不同。

一个月的冷静期，让我快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甚至让我无数次想，其实不结婚，挺好的。

公司派我去合作工厂出差，合作方中标了项目，但生产的零件一直不达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