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镇国公家的独子沈墨是个废物。
——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特别会投胎的废物。我,就是那个废物。
此刻我正在醉仙楼最好的雅间里,翘着脚,听着头牌云裳姑娘弹小曲。
窗外是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几个穿着官服的人骑着马,神色仓皇地疾驰而过,
溅起一地泥水。“啧,扫兴。”我懒洋洋地啜了一口酒,“又是去大将军府吊唁的?
死都死了,还折腾出这么大动静。”云裳素手轻拨琴弦,柔声劝道:“我的爷,慎言。
庞大将军前天夜里刚暴毙,听说死状……颇为不雅。如今朝野震动,您还是少说两句。
”我嗤笑一声,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暴毙?不雅?那老杀才在战场上用敌军头骨做酒器,
坑杀过三万降卒,夜里被怨灵索命吓破苦胆——死得不要太合适。当然,这话我不能说。
我只能做。“没意思,”我站起身,随手将一整锭金子塞进云裳衣襟里,“走了,
去给咱们‘德高望重’的庞大将军上柱香。”云裳俏脸微白:“您去?国公爷吩咐过,
让您最近安生点……”“正是因为我爹吩咐了,我才更得去。
”我整理了一下身上刺眼的大红锦袍,勾唇一笑,“不然,
怎么对得起我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头?”2大将军府门前,白幡招展,哀乐低回。
灵堂里哭声震天,起码有一半是装的。庞大将军的正室夫人哭得快要晕厥,被丫鬟们搀扶着。
底下那些姬妾们更是哭得梨花带雨,我扫了一眼,目光落在跪在角落的一个素衣女子身上。
她叫如烟,庞大将军上月刚纳的第九房小妾。也是三天前,夜里偷偷找到我,
用一支金簪和全部积蓄,求我让她那虐杀她幼弟的“夫君”不得好死的人。
我穿着一身与灵堂格格不入的红衣,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顿时引来无数道或鄙夷或惊怒的目光。镇国公府的随从硬着头皮递上祭品,
我随手抽过三炷香,在蜡烛上燎了燎,**香炉。动作漫不经心,毫无敬意。“沈墨!
你放肆!”一个武将模样的汉子忍不住出声呵斥,“大将军灵前,你竟敢身穿红衣!
”我抬眼,懒懒地瞥了他一下:“怎么?庞大将军生前就爱看人穿得喜庆,我这叫投其所好。
你谁啊?管得着吗?”那汉子气得脸色铁青,却被旁边的人拉住,
低声劝道:“别惹这混世魔王……他爹是镇国公……”我不再理会他们,目光转向那个角落,
慢悠悠地踱了过去。如烟跪在那里,身子微微发抖,不敢抬头。我俯下身,装作扶她,
嘴唇几乎贴到她的耳廓,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别哭了,脏东西而已。
”“下一个,就轮到那个纵容他行凶、帮你家遮掩的好姐姐了。”如烟的哭声戛然而止,
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解脱。她看向的,
正是那位此刻哭得最“伤心”的庞夫人——如烟幼弟被虐杀时,这位夫人不仅知情,
还帮忙掩盖了罪证,甚至反过来威胁如烟家人。我直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在满堂或愤怒或忌惮的目光中,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灵堂。身后,
隐约传来庞夫人更加凄厉的哭声,不知是真悲,还是预感到了什么。3是夜,万籁俱寂。
我国公府内的奢华寝室里,熏香袅袅。我躺在沉香木拔步床上,闭上眼,神识却已离体。
再睁眼时,已身处一片幽暗之地。身后是森然巍峨的殿宇,身前是匍匐呜咽的鬼影。
我身上繁复的红袍化为玄黑衮服,上绣幽冥山海,袖口滚着暗金色的彼岸花。
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只剩下亘古不变的冰冷与威严。这里是地府。我,是阎罗。
判官崔珏手持生死簿和勾魂笔,肃立一旁,沉声禀报:“殿下,庞虎魂魄已押至孽镜地狱,
其生前罪孽,正在镜中一一显现,受反噬之苦。”我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那里,光影变幻,正显现着阳间景象——庞大将军府,那位刚刚丧夫、却并无多少悲戚,
正在盘算着如何侵吞如烟家产的庞夫人,已然昏睡过去。在她的灵台识海中,
另一个“我”正端坐于审判之位。“庞李氏,”我的声音在庞夫人的梦境中回荡,
带着地府特有的回音,“你纵夫行凶,助纣为虐,掩盖庞虎虐杀如烟幼弟之罪,更贪墨成性,
刻薄下人,间接致死三条人命。可知罪?”梦境中的庞夫人吓得体如筛糠,周围鬼火憧憧,
映照着她惨白的脸。“我……我不知!你是谁?!”“判你,铁树地狱百年,剥皮揎草,
以儆效尤。”我没有理会她的狡辩,直接宣判。话音落下,梦境中的庞夫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仿佛正承受着可怕的刑罚。我轻轻一挥手,光影散去。崔判官低声问道:“殿下,
其阳寿……”“苦胆已破,惊惧过度,明日午时。”我淡淡说道,“让她在阳间最后半日,
好好‘享受’一下地狱临身的滋味。”4第二天午后,消息传来。庞大将军夫人因悲恸过度,
于昨夜梦中惊悸而亡,死前曾胡言乱语,说什么铁树、剥皮之类的疯话。一时间,
大将军府接连暴毙两位主人,流言蜚语四起,都说他们是亏心事做多了,被冤魂索了命。
而我,正在京城最大的赌坊“千金台”里,赌得昏天暗地。“押大!通吃!
”我将面前的银票筹码全部揽到身前,笑得嚣张跋扈。“沈公子今天手气真旺啊!
”旁边的赌客奉承着。“运气,都是运气。”我掂量着手里一块成色极佳的玉佩,
那是刚才从礼部侍郎家公子那里赢来的。正玩得兴起,赌坊门口忽然一阵骚动。
几名刑部的衙役冲了进来,为首一人,面容冷峻,身姿挺拔,
正是新科状元、现任刑部侍郎的顾清晏。赌坊瞬间安静下来。顾清晏,
京城有名的“铁面判官”,刚正不阿,最看不惯我们这些勋贵子弟的做派。
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他的目光在**内扫过,最后,精准地定格在我身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挂着混不吝的笑容,主动打招呼:“哟,这不是顾大人吗?
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铜臭之地了?来来来,玩两把?”顾清晏一步步走到我的赌桌前,
目光如刀,扫过我面前堆积如山的银票,最后落在我脸上。“沈公子,昨夜子时到今日凌晨,
你在何处?”“我?”我挑眉,故作回忆状,“昨夜在府中睡觉啊,怎么?
顾大人连本公子做什么梦也要管?”“有人看见你昨夜曾出现在大将军府附近。
”顾清晏声音冰冷。我夸张地叫起来:“顾大人!您可别冤枉好人!庞大将军家闹鬼,
我躲还来不及呢!我昨晚睡得死死的,我家守夜的小厮、我院里的狗都能作证!
”顾清晏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丝毫破绽。我坦然与他对视,心里却快速盘算。
他怀疑我了?不可能,他绝无证据。只是直觉,或者说,
是过于巧合的时间线引起了他的注意。“沈公子,”他沉默片刻,缓缓道,
“张尚书昨夜在府中疯癫自尽,临死前,用血在墙上写了‘我该死’三个字。而他前日,
曾在醉仙楼当众训斥过你纵马惊扰百姓。”我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礼部尚书张谦?
那个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贪墨河工款,导致三县百姓流离失所,
却反过来指责百姓刁蛮的狗官?他死了?哦,想起来了。昨夜处理完庞夫人那边,
顺手在生死簿上给他勾了一笔。孽镜地狱里走一遭,他那点肮脏心思无所遁形,
精神崩溃自尽,倒也省事。“顾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收起笑容,露出委屈又愤怒的表情,
“张尚书骂我,我认了!是我**,我惊了百姓的马。可他死他的,关我屁事?
难道这京城里以后谁死了,都得算在我沈墨头上?”顾清晏没有被我的情绪带动,
只是平静地陈述:“本官只是例行询问。另外,张尚书死前,手中紧紧攥着一枚铜钱。
”我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那是……地府判官令的化身。看来崔珏办事还是不够干净。
“铜钱?”我嗤笑一声,重新拿起桌上的骰子把玩,“顾大人,这满大街都是铜钱。
您要是缺钱花,跟我说一声啊,我沈墨别的不多,就是钱多。”顾清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我纨绔的皮囊,看到内里。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带着衙役离开了。
5接下来的几天,我依旧吃喝玩乐,但明显感觉暗处多了几双眼睛。顾清晏在盯我的梢。
我浑不在意,甚至变本加厉。今天包下整个戏班子给我唱堂会,
明天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在画舫上胡闹,撒钱如流水。直到第三天夜里,我“喝醉”了,
被小厮搀扶着,骂骂咧咧地回到国公府。关上房门,我眼中的醉意瞬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神识出窍,再临地府。判官崔珏面色凝重地迎上来:“殿下,
情况有变。”“说。”“摄政王赵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身边有玄门高人,
以秘法干扰了部分生死簿的运转,试图为几个罪大恶极之人强行续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