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地点很奇怪。不是公司,也不是咖啡馆,是一家私人心理诊所。而且是停业的。
卷帘门拉下一半,我弯着腰钻进去。里面一股灰尘和消毒水混杂的味道。
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坐在唯一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份合同。他叫周律师。
“姜窈**?”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很客气。我点点头,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工作内容,你都清楚了?”“清楚了。”我回答,“扮演一个人的特定角色,
进行辅助性回忆治疗。为期一年,薪酬一百万。”一百万。这笔钱能救我妈的命。
所以我来了。周律师把合同推过来。“程先生的要求比较特殊,他希望扮演者能全身心投入。
所以这一年,你需要住在他指定的地方,切断一切不必要的外部联系。”“我知道。
”我拿起笔。“所有通讯设备需要上交,我们会为你提供专用的联系工具,用于紧急情况。
”“可以。”“程先生性格有些……内向,大部分时候,他会通过语音或文字与你交流。
”“没问题。”我签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清晰,用力。周律师收回合同,站起身。
“车在外面等你了。”我跟着他走出去,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窗是单向的,
我只能看到自己紧张的脸。车开了很久,开进一个我从没听过名字的别墅区。最后,
停在一栋白色的现代建筑前。没有司机,周律师亲自开车。他替我拉开车门,
做了个请的手势。“姜窈**,到了。”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巨大的白色门前。
门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红点一闪一闪。门无声地开了。
里面是一个空旷到过分的客厅,纯白色的墙壁,纯黑色的家具。冷得像个手术室。
“程先生在楼上。你先熟悉一下环境。”周律师把我的行李箱提进来,
然后递给我一张门禁卡。“这是你的房间,二楼左手边第一间。祝你工作顺利。”他说完,
转身就走。我看着他出去,那扇巨大的白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咔哒”一声。很轻,
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我心上。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太安静了。这个房子里,
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我走到门边,试着推了一下。门纹丝不动。没有把手,
没有锁孔,就像一整块嵌在墙里的白色石头。我的心跳开始漏拍。我拿出手机,
想给中介打个电话。没有信号。一格都没有。WiFi列表也是空的。“不用白费力气了。
”一个声音从头顶的音响里传出来。是电子合成音,冰冷,没有情绪。
“这里的网络是独立的。你的手机,现在只是一块废铁。”我猛地抬头,
盯着天花板角落的那个摄像头。“你是谁?程聿?”“是我。”“周律师说……这只是工作。
”我的声音有点抖。“是工作。”电子音说,“工作的全部内容,就是留在这里。扮演她,
或者,成为她。”我的血液好像瞬间凉了。“我要出去!”我冲着门喊,
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门板。“合同最后一页,附加条款第三条。”电子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乙方自愿接受甲方的全封闭式管理,直至合同期满。”“我没看到!”“你签了字。姜窈。
”我的手停在半空。那份合同,我只看了薪酬和期限。我太需要钱了。我把自己卖了。
“别怕。”那个声音说,“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听话。”**着门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浑身发冷。客厅的灯光很亮,却照不进我心里一丝一毫。我被关起来了。和一个只闻其声,
不见其人的疯子。不知道过了多久,音响里再次传来声音。“上楼,你的房间。桌上有晚餐。
”我没动。“我再说一遍,上楼。”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我咬着牙,
撑着地站起来,拖着发软的腿,一步步走上楼梯。二楼左手第一间。门是开着的。房间很大,
装修风格和楼下一样,黑白灰,性冷淡风。一张大床,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一份晚餐。牛排,
沙拉,还有一杯红酒。很精致。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房间里也有摄像头。在床的正上方,
在书桌的角落。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关在玻璃箱里的蝴蝶,每一个动作都被人窥视。
我走到窗边,想看看外面。窗帘是电动的,我找不到开关。“别看了。
”程聿的声音又响起来,“窗外没什么好看的。”我回头,死死盯着那个摄像头。
“你到底想干什么?”“想看你。”他说。“你不是想找人扮演你女朋友吗?
你连见都不见我?”“我在见你。”他说,“我在看你。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从你进门开始,我就一直在看。”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爬上来。
我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肤都在收缩。他一直在看。从我钻进那家诊所开始,甚至更早?“吃饭。
”他命令道。我走到桌边坐下,拿起刀叉。手抖得厉害,叉子戳在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手不要抖。”他说。“她吃饭的时候,手很稳。”“‘她’是谁?”我问。“安安。
”音响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仿佛带着无限的怀念。“我的安安。”我终于明白,
这份工作是什么了。一百万,买我一年。让我变成另一个人。一个叫安安的,死人。
而我的雇主,是个躲在摄像头后面的,爱上了一个死人的,疯子。第二天,
我是在一阵刺耳的闹**中醒来的。闹钟不是我设的,声音直接从天花板的音响里钻出来。
“六点半,起床。”程聿的声音,依旧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我把头埋进被子里,不想动。
“姜窈,起床。”声音提高了一点。我认命地坐起来,头很痛。昨天晚上我几乎没睡。
床头柜上放着一套衣服。不是我的。是一条白色的棉布裙子,款式很旧,
看起来像十几年前的校服。“穿上它。”程聿命令道。我拿着裙子,走进浴室。镜子里的我,
脸色苍白,黑眼圈很重。我换上那条裙子,裙摆到膝盖上方,显得我两条腿又细又长。
但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件衣服,是那个叫安安的。走出浴室,程聿的声音又响起来。
“去书房。”别墅的二楼有三个房间。我的卧室,一间关着门的,还有一间就是书房。
书房的门开着。我走进去,愣住了。整整一面墙,都是屏幕。大大小小几十个屏幕,
播放着同一个女孩的影像。她穿着和我身上一样的白裙子,在阳光下笑,在图书馆里看书,
在画室里画画。她很美,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温柔的美。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
“她就是安安。”程聿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点温度。“从今天起,你要学习她的一切。
”我站在屏幕墙前,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些视频,有的是**的视角,
有的是固定的监控视角。安安的生活,好像被人完整地记录了下来。“你……一直在监视她?
”我忍不住问。“我是在保护她。”程(聿纠正道。“你这是变态!”音响里沉默了。
几秒钟后,他冷冷地说:“注意你的措辞,姜窈。我们是雇佣关系。”我闭上嘴,
心里一阵发寒。“看屏幕。”他命令道,“学习她的走路姿势。”屏幕上,
安安正背着画板走在一条林荫道上。她的步子很轻,背挺得很直,像一只天鹅。
“你的背有点驼。”程聿说,“挺直。”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她的头会微微向右偏一点,
大概十五度。”我僵硬地把头偏过去。“手不要握拳,放松。”我松开攥紧的拳头,
手心全是汗。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他用声音操控着,在书房里来来**地走。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角度,都被他严格地修正。“不对,重来。”“手摆动的幅度太大了。
”“脚步声太重。”一个上午,我只在学走路。我的腿又酸又麻,精神也高度紧张。
午饭被准时送到房间门口的置物台上。吃完饭,休息半小时。下午的学习内容,是微笑。
“安安笑的时候,会露出八颗牙。”程聿说。“嘴角上扬的弧度,是三十度。
”“眼睛要眯起来,像月牙。”我对着镜子,一遍遍地咧开嘴。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笑得很假。”程聿毫不留情地评价。“我不是她!我学不会!
”我终于崩溃了,冲着摄像头喊。“那就学到会为止。”他平静地说。我一**坐在地上,
不想再动了。“姜窈,站起来。”我没理他。“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他的声音冷了下去。
我还是不动。突然,房间里的灯光“啪”的一声,全灭了。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窗帘是关着的,一丝光都透不进来。“你干什么!”我吓了一跳,从地上弹起来。“站好。
”黑暗中,他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股阴冷的压迫感。我害怕了。
在完全的黑暗和寂静里,感官会变得格外敏锐。我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个隐藏在摄像头后面的男人,他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开灯!
你快开灯!”我喊道。“学她笑。”他说,不为所动。我妥协了。我在黑暗里,
努力地扯动嘴角,对着我看不见,他却能看见的摄像头。“不对。”“再来。”“弧度不够。
”我不知道自己笑了多久,直到脸颊发麻,眼泪都流出来了。“啪。”灯光重新亮起。
我狼狈地站在房间中央,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和未干的眼泪。“今天就到这里。
”程聿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了一丝满意。“记住,姜窈。在这里,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听话。
”“我只是选择了最温和的一种。”他说完,就再也没有声音了。我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
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我想哭,却哭不出来。恐惧像一张大网,把我牢牢地罩住了。
我逃不掉。在这个白色监狱里,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变成安安。晚上,我躺在床上,
翻来覆覆去睡不着。我知道,床头的摄像头正对着我。程聿在看。他像一个幽灵,
无时无刻不在。我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安安的笑脸。还有程聿那句“最温和的一种”。
如果这都算温和,那不温和的,又会是什么样?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演员。
我的生活被一张精确到分钟的时刻表控制着。六点半起床。七点吃早餐。
上午学习安安的形体和姿态。中午十二点午餐。下午学习安安的说话语气和兴趣爱好。
晚上六点晚餐。之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十点半准时熄灯。所谓的自由活动,
也只是在程聿的监视之下。他给我准备了很多东西。安安喜欢看的书,安安喜欢听的音乐,
安安喜欢画的画。他要我看的,不是书里的内容,而是安安在书页上留下的笔记。
他要我听的,不是音乐的旋律,而是安安跟着哼唱时,偶尔跑调的鼻音。他要我画的,
也不是我自己的东西,而是临摹安安的画作,连笔触的轻重都要一模一样。
他正在用安安的一切,来覆盖我的人生。第一课,就是忘了姜窈是谁。“安安吃青椒的时候,
会皱一下眉头,但还是会咽下去。”餐桌上,程聿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
我看着盘子里的青椒炒肉,胃里一阵翻腾。我不吃青椒,从小就不吃。我拿起叉子,
把青椒一块块地拨到盘子边上。音响里沉默了。我能感觉到,气氛正在一点点变冷。
“把它吃了。”程聿说。“我不吃。”我固执地回答。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我可以模仿她的动作,模仿她的声音,但我不能改变我的味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姜窈。”他的声音里带着危险的警告。我放下叉子,看着头顶的摄像头。“我说了,我不吃。
”回应我的,是身后卧室门“咔哒”一声落锁的声音。然后,是书房。是浴室。整栋别墅里,
所有的门,都在同一时间上了锁。我被困在了这个餐厅里。“你什么时候吃掉,
什么时候回房间。”程聿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就没再出声。我一个人坐在巨大的餐桌前。
桌上的饭菜,一点点地冷掉。灯光惨白,照得盘子里的青椒油光发亮,像一只只绿色的虫子。
我饿了。从中午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吃。胃里火烧火燎的。我试着站起来,
想去厨房找点别的东西。通往厨房的门,也锁着。这个餐厅,成了一个临时的囚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时钟,指针走得特别慢。八点。九点。十点。我饿得头晕眼花,
趴在桌子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十点半,别墅里所有的灯,准时熄灭。
餐厅里也陷入一片黑暗。我蜷缩在椅子上,又冷又饿,胃里绞痛。恐惧和委屈一起涌上来。
我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哭了起来。黑暗中,我听不到程聿的声音。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看。
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房间里,通过夜视摄像头,像欣赏一出戏剧一样,看着我的狼狈和崩溃。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冷。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啪。”餐厅的灯,
突然亮了。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抬起头,看到程聿……不,是周律师,站在门口。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走到我面前,把一杯温热的牛奶,和一个三明治放在我面前。
“程先生让我来的。”他面无表情地说,“他让我转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不听话,
就不是饿一顿这么简单了。”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我抓起三明治,
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面包屑粘在嘴角,牛奶洒在衣服上,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想活下去。
周律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吃完。“走吧,我送你回房间。”他带着我上了楼。
卧室的门已经开了。我走进房间,他跟了进来。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针管,
和一瓶透明的液体。“这是什么?”我警惕地看着他。“镇定剂。”他说,
“程先生怕你晚上情绪不稳定,影响明天的工作。”他一边说,一边把液体抽进针管。“不!
我不要!”我转身想跑。周律师的动作比我快。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我根本挣脱不开。冰冷的针尖刺进我的皮肤,液体被一点点推进我的血管。
我的力气在迅速流失。眼皮越来越重。在彻底失去意识前,
我听到周律师在我耳边说:“姜窈**,别怪我。”“忘了你自己吧。”“做安安,对你,
对我们都好。”我是在床上醒来的。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睡衣。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
只记得冰冷的针头和周律师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我坐起来,感觉身体没什么异样,
只是有点虚弱。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程聿正在用更直接的方式,来控制我。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修正我的行为了。他开始入侵我的身体。早餐的时候,
我的牛奶里多了一颗白色的小药片。“这是什么?”我问。“维生素。”程聿回答得很快。
我看着那颗药,知道不是什么维生素。但这一次,我没有反抗。我拿起杯子,
当着摄像头的面,把牛奶和药片一起喝了下去。我听到音响里传来一声轻微的,
像是满意的哼声。吃完药,身体并没有立刻出现什么反应。只是脑子有点昏沉,
像是隔了一层雾。上午的学习,依旧是模仿安安。我发现,我的身体好像变得听话了。
那些需要刻意去记的动作,做起来顺畅了很多。就连我一直学不会的,安安那种温柔的微笑,
也能轻易地在脸上堆出来。程聿似乎很高兴。“很好,姜窈。你很有天赋。
”这是他第一次夸我。我对着镜子里的那张笑脸,心里却一片冰冷。这不是我的脸。
这是药物和恐惧塑造出来的,一张面具。下午,他没有再让我进行模仿训练。
而是让我在书房里,看安安的日记。是纸质的,一本很厚的,带着锁的笔记本。
锁已经被打开了。“读出来。”程聿说。我翻开第一页。娟秀的字迹,
记录着一个少女的心事。关于学业,关于朋友,关于她暗恋的一个学长。【X月X日,晴。
今天在图书馆又看到他了。他坐在窗边,阳光洒在他头发上,像镀了一层金边。
我假装在找书,从他身边走过去了三次。他一次都没有抬头。】我面无表情地念着。
念着另一个女孩的,甜蜜又酸涩的心情。而那个女孩,
很可能就是被记录下这一切的程聿害死的。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X月X日,雨。
他说他也喜欢下雨天。我们撑着一把伞,走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
我的心跳得好快,怕被他听见。】日记里,充满了恋爱的气息。但那个男主角,我敢肯定,
不是程聿。程聿只是一个躲在暗处的,偷窥者。“够了。
”当我读到安安和那个学长第一次牵手时,程聿突然打断了我。他的声音很冷,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冷。“把日记烧了。”书房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壁炉。我愣了一下。
“这是安安的东西。”“我让你烧了它!”他的声音里透出压抑的怒火。我拿着那本日记,
走到壁炉前。我一页一页地撕下来,扔进火里。火苗舔舐着纸张,那些少女的心事,
化成一缕缕黑烟。我好像看见安安的脸在火光中哭泣。烧完日记,书房里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程聿才再次开口。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怪的,压抑的颤抖。“她不该喜欢别人。
”“她只能是我的。”我没说话。一个疯子的独占欲,是不可理喻的。“姜窈。
”他叫我的名字。“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心理系的公开课上。”我心里一惊。
“你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那天你穿了一条白裙子。阳光照在你脸上,你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到安安了。”“她回来了。”他的声音通过音响,
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像一场迟来的,对着监控的告白。“我找了你很久。
我查了你的所有资料。你的家庭,你的困境。”“你很需要钱,对吗?
”“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安安。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蛊惑。他说得那么深情,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囚禁我,改造我,
是一件天经地义的,充满爱意的事情。“你爱的不是我。”我看着摄像头,一字一句地说,
“你爱的是一张和我相似的脸,一个叫安安的幻影。”“有什么区别吗?”他反问。“很快,
你就会变成她。从里到外,都是她。”“到那个时候,我爱的,就是你。”我笑了。
发自内心的,嘲讽的笑。不是安安那种温柔的笑,而是属于姜窈的,带着棱角的笑。
“你做梦。”我说。“你永远不可能把我变成她。”音响里,传来程聿的一声轻笑。“是吗?
”“我们拭目以待。”“对了,忘了告诉你。你今天喝的药,会让你做个好梦。”“梦里,
你会见到安安。”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二楼。卧室,书房,
还有一个健身房。我曾经试过下楼,但通往一楼的楼梯口,多了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
每次**近,手腕上的一个手环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然后是一阵让我头皮发麻的电流。
那个手环,是周律师上次来的时候,给我戴上的。他说这是健康监测设备。是个笑话。
这明明就是一条电子镣铐。程聿的世界,没有窗。物理意义上的没有。这栋别墅所有的窗户,
都被一种特殊的材质封死了。从外面看是普通的玻璃,但在里面,却是一面冰冷的墙。
我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是晴天还是雨天。时间的概念,
只剩下墙上那个电子钟的数字。我开始探索这栋房子。既然出不去,我总要知道,
我的牢笼是什么样的。二楼除了我用的三个房间,还有一间始终锁着门。
我问过程聿那是什么地方。他说:“那是安安的房间。你现在,还不配进去。”我猜,
那里面一定放着安安的遗物。是一个他用来凭吊的,小小的神龛。健身房里的器材很全,
但我一次都没用过。我只是坐在瑜伽垫上,对着那个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发呆。有一次,
我发现了墙角的一块地毯有点不平整。我掀开它,下面是一道暗门的轮廓。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这会不会是一个出口?我用尽全力去拉那扇门,它却纹丝不动。
需要指纹,或者虹膜。“别白费力气了。”程聿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那下面是我的机房。
就算你进去了,也出不来。”机房。原来这里就是他的巢穴。这个控制着一切的男人,
就躲在我的脚下。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层冰冷的地板。这个认知让我毛骨悚然。
“你想见我吗,姜窈?”他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我没说话。“等你什么时候,
能让我从你身上,看到百分之八十的安安,我或许会考虑一下。”我放弃了寻找出口。
我知道,凭我自己,不可能逃出去。程聿是个顶级的黑客。这栋房子,
就是他用代码和硬件打造的,天衣无缝的堡垒。我的反抗,从激烈变成了无声。他让我吃药,
我吃。他让我模仿,我模仿。我的演技越来越好,有时候照镜子,我都会恍惚。
镜子里的那个女孩,眼神温柔,嘴角带笑,真的是我吗?但我心里清楚,我不是安安。
我把真正的姜窈,藏在了这副皮囊的最深处。我开始利用我的专业知识,心理学。
我不能和他正面对抗,但或许,我可以分析他,找到他的弱点。一个如此偏执,
活在幻想里的人,他的内心,一定有巨大的创伤和漏洞。我开始在“自由活动”时间,
和他聊天。不是争吵,不是质问。而是像一个真正的心理医生一样,引导他说话。当然,
这一切都发生在我扮演安安的前提下。“阿聿,”我学着安安的语气,对着空气轻声说,
“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一开始,他不理我。但我坚持每天都这么做。我对着摄像头,
自言自语。我说安安会说的话,关心他,安慰他。终于有一天,他回应我了。“我没事。
”声音依旧冰冷,但至少,他开口了。这是一个突破。“是不是工作上遇到麻烦了?
”我继续问。“一个小漏洞而已。”“你总是这么厉害。”我用崇拜的语气说,“在我心里,
你什么都能搞定。”音响里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不会说话了。“安安,
”他叫的不是姜窈,“以前,你也是这么说的。”我的心一紧。有效果。
他开始把我当成倾诉的对象了。“跟我说说她吧。”有一天晚上,我坐在床上,抱着膝盖,
对着摄像头轻声说,“跟我说说……以前的我。”这是一个危险的试探。
我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他可能会暴怒,也可能会再次沉默。出乎我的意料,他开口了。
他开始讲他和安安的故事。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他怎么默默地关注她。他的讲述很平淡,
像是在念一份报告。没有形容词,没有情绪。但那些被监控记录下来的,冰冷的片段,
在他的叙述里,串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暗恋者的,病态的独白。他爱她,
所以他要了解她的一切。他入侵她的社交网络,看她和朋友的聊天记录。
他在她常去的地方装上摄像头,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甚至比她自己,
更了解她。“那她……知道吗?”我问。“不知道。”程聿说,“我不想打扰她。
我只想看着她。”“那后来呢?”“后来,她要出国了。和一个男人一起。”他的声音,
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我不能让她走。”我的心沉了下去。“所以,
你把她……”“她出车祸了。”程聿打断我,语气又恢复了平静。“就在她去机场的路上。
”我不敢再问下去。那场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我看着天花板上,那个小小的,
闪着红点的摄像头。背后那双眼睛的主人,他的世界里,不仅没有窗。可能,也没有光。
程聿给我喝的药,剂量在慢慢加大。一开始,只是早上的一片。后来,午饭和晚饭的汤里,
也开始加料。我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我的情绪变得很平稳,几乎没有大的波动。
记忆力好像也有些衰退,有时候会想不起来昨天做了什么。身体总是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我知道,他想把我变成一个温顺的,没有思想的娃娃。我不能坐以待毙。每次喝汤的时候,
我都会用袖子挡住嘴。假装喝下去,其实大部分都倒进了袖口里藏着的吸水棉。
那是从卫生棉里拆出来的。这个房子里,女性用品倒是供应得很齐全。药片更难处理。
我只能假装喝水,然后把药片含在舌头底下。等他不再关注我的时候,再吐出来,
藏在床垫的缝隙里。我已经藏了十几片了。这些白色的,小小的药片,是我的罪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