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野种”，到底他妈的是谁的？！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混着一种冰冷的、属于精密仪器的金属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惨白的日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嗡嗡作响，晃得人眼晕。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顾言澈半揽着肩膀，坐在冰凉的塑料椅上，听着那个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的女医生毫无感情地宣读判决书。

“……妊娠约七周，胚胎发育情况目前看是正常的。孕酮值稍低，需要补充……”

后面的话变成了一连串模糊的噪音，嗡嗡地在脑子里盘旋。只有“七周”和“正常”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神经上。

七周。五十多天。

往前倒推时间……那时我在干什么？为了拿下顾言澈，正像个上紧发条的陀螺，跟着他满世界飞。他在哪个城市有演奏会、大师课，我就提前飞到那里，订他下榻酒店隔壁的房间，制造无数次“偶遇”。白天精神高度紧绷地扮演他喜欢的清纯文艺范儿，晚上回到酒店，累得踢掉高跟鞋就想直接挺尸，连澡都懒得洗。

有几次陪他应酬完圈内大佬，被灌得昏天黑地，直接就在酒店套房的沙发上睡死过去。

睡觉的时间都靠挤，哪来的美国时间去睡男人？

除非……是有人趁我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的时候……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我猛地捂住嘴，干呕出声，眼泪生理性地涌了上来。恐惧像冰冷粘稠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窒息。

是谁？

那个孩子……这个该死的孽种……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被谁……种下的？！

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轻轻覆上我冰凉颤抖的手背。我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抖，抬起头。

顾言澈就坐在旁边。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清冷俊逸的模样，只是眼神沉静得可怕，深潭一样，映着我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

“走吧。”他低声说，声音听不出情绪，伸手扶我起来。

他的掌心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可这力量非但没能安抚我，反而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几乎是踉跄着被他带离了诊室，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连续两个晚上，我躺在顾言澈高级公寓那张能陷进云朵里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熬到天亮。昂贵的埃及棉床品贴着皮肤，却像裹着粗糙的砂纸。黑暗中，天花板上繁复的吊灯花纹扭曲变形，如同窥伺的鬼影。

翻车。彻彻底底、毫无预兆的翻车。偏偏是在我和顾言澈捅破那层窗户纸，刚刚确认关系的第二天！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报警。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警察会信吗？一个情史丰富、声名在外的“海后”，说自己被人**了？没有伤痕，没有记忆，甚至无法确定具体的时间和地点……这听起来简直像个拙劣的、为了掩盖自己行为不检而编造的借口。

那顾言澈呢？他会信吗？他会不会觉得，我沈星玥本性难移，在费尽心机追他的同时，还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放在以前，这顶帽子扣下来，我大概只会嗤之以鼻，甚至觉得是种恭维。可现在，不行。我对顾言澈，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份认真，几乎耗尽了我过去十年游戏人间积攒下的所有力气。

晚上，我约了顾言澈在一家米其林三星的法餐厅。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银质餐具碰在骨瓷盘上发出细微的脆响。餐桌中间摆放的玫瑰娇艳欲滴，空气里流淌着悠扬的小提琴曲，本该是浪漫的约会，气氛却压抑得像凝固的石膏。

我食不知味，刀叉机械地在顶级和牛上划拉着，味同嚼蜡。眼睛的余光一直锁在对面的男人身上。他动作优雅地切着牛排，姿态无可挑剔，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可他越是这样平静，我心底的恐惧就越深。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对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肚子里的“东西”表达任何看法。这种模糊的、悬而未决的态度，比直接给我一巴掌更让人心慌意乱。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直到顾言澈开车送我回我的公寓。夜色浓稠，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飞速倒退，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下，前方是漫长的红灯。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

“星玥，”顾言澈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这个孩子……”

“阿澈！”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头，一把抓住他熨帖的西装袖口，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带着明显的哽咽，几乎破了音，“我会打掉的！我明天就去预约手术！你……你别跟我分手，好不好？求你了……”

我死死盯着他，指甲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几乎要嵌进他的手臂里。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这几十秒的等待，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跳舞。

终于，他缓缓转过头。

车窗外的红灯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像两簇幽暗跳动的鬼火。他的目光，没有落在我写满哀求的脸上，而是……缓缓下移，落在我依旧平坦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