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来能看见世人头顶的罪孽,手腕的血线是我生命的倒计时。只剩三年。我风光大嫁,
入主中宫,只为求一个安然赴死的囚笼。可我以性命相护的帝王,却视我为蛇蝎,将我废黜,
送入军营犒赏三军。他不知,我每一次救他,都在燃烧自己的阳寿。我死后,
他头顶的帝王功德,瞬间崩碎,化为炼狱罪孽。1大婚之夜,喜烛燃尽最后一滴泪。
萧政临挑开我的凤冠,金步摇上的明珠滚落,撞上冰冷的地砖,“啪”的一声,碎得干脆。
他脸上没有半分新婚喜气,唯有一层刻入骨髓的恨意。「谢灵书。」他的声音不带暖意,
字字刮过我的皮肉。「皇后之位,是我对你谢家兵权的妥协。我的心里,永远只有梦妩。」
我垂下眼帘,他头顶那圈耀目的帝王功德金光,与我腕上「三年」的血色倒计时,
形成了最尖锐的对峙。「臣妾明白。」我这份死水般的平静,比尖叫哭喊更能点燃他的怒火。
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指骨收紧,欲要将我的下颌骨生生捏碎。他逼我与他对视,
那双曾让我有过片刻遐想的眼眸,此刻只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怀疑。「别在我面前装死!
安分守己,不许动梦妩一根头发,否则,我让你谢家满门陪葬!」他厌恶地甩开我,
拂袖而去,径直走向了柳梦妩的流云宫。空旷的坤宁宫里,只剩我,和一地破碎的珠光。
我慢慢蹲下,将那些碎裂的明珠一颗颗捡起,那碎裂的触感冰冷,一如他方才的注视,
寒意彻骨。2入宫前,父亲拉着我的手,这位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将军,
一夜间鬓角竟也染了霜,浑浊的老泪潸然而下。「灵书,爹对不住你,
让你背负这不该你背负的宿命。」我摇摇头,笑着安抚他:「爹,这是我的命。」是我的命。
生来便能看见罪孽与功德,手腕上的血线从出生那刻便已存在。从「十八年」到「三年」,
它是我唯一的墓志铭,时刻提醒着我,我是个借了时间来活的人。我嫁给萧政临,不是为他,
甚至不为谢家。我只是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寻一个足够华丽、足够安静的囚笼,然后死去。
可我的囚笼,并不安静。入宫三日,柳梦妩盛装前来请安。她一身水色宫装,衬得身段袅娜,
姿态柔婉地跪下为我奉茶。就在我伸手去接时,她手腕一歪,
整杯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我手腕上。皮肉瞬间红肿,血色的倒计时在沸水之下,
那红色鲜活得惊心。「姐姐恕罪!」她惊呼一声,美丽的眼眶瞬间泛红,泪珠摇摇欲坠,
那模样,足以让任何男人心生怜惜。不等我开口,萧政临已大步赶到。他看也未看我,
径直将柳梦妩揽入怀中,再转向我时,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视我如尘泥。「她不过是来请安,
你就用这种手段对付她?」我看着他怀中,那个头顶罪孽又加深一分的柳梦妩,
心中一片麻木,连痛楚都变得迟钝了。我平静开口:「陛下认为是臣妾做的,
那便是臣妾做的。」他大概从未见过如此“不知悔改”的女人。「谢灵书!」
他的怒吼在殿内炸开,「禁足!没有我的旨意,不许踏出坤宁宫半步!」「遵旨。」
我甚至懒得抬眼看他。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我本就不多的力气。待帝后二人离去,
柳梦妩的贴身宫女扶起她,她抚着自己仍旧发烫的手背,眼中并非得计的喜悦,
而是一闪而过的恐惧。袖中藏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除掉她。」她别无选择。
3我与萧政临,并非生来就是仇敌。有过一个很遥远的午后,我还未及笄,
跟着父亲进宫赴宴。那时的他还是太子,被几个皇子排挤,独自坐在御花园的假山后,
笨拙地给一只受伤的波斯猫包扎。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碎金般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连他头顶那圈淡淡的功德金光,都显得格外温暖。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抬起头,那一眼,
没有厌恶,只余少年人的清澈与些许错愕。「你是谁家的姑娘?」他问。我正要回答,
父亲的亲兵已经找到了我,恭敬行礼:「**,将军在找您。」他听见了,
眸光霎时黯淡下去。「谢家的……」他低声自语,随即抱着猫,头也不回地走了。原来,
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厌恶我,厌恶谢家了。可我,却因那短暂一瞥,记了很多年。
以至于后来,当太史令沈镜昭找到我,在我面前展开那幅预示我命运的星图,
告诉我那残酷的宿命时,我没有反抗。「以汝之命,渡彼之劫。」我答应了。
我曾天真地以为,为那样一个有过片刻温柔的人赴死,不算太亏。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那温柔不过是海市蜃楼,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4坤宁宫的门被锁了整整半月。直到宫宴,
我才被解禁。我坐在皇后位上,看着下方歌舞升平,只觉得丝竹之声聒噪得令人头疼。
萧政临全程未曾看我,视线始终胶着在柳梦妩身上。他为她布菜,为她挡酒,
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那份专注,比当年对那只猫,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来他不是不会爱人,只是不爱我。就在我出神时,一名内侍端着酒壶,低头快步走向御前。
我猛地抬头,他头顶狰狞的深红罪孽,凝如实质,灼灼燃烧。他是个死士,酒里有剧毒!
来不及思考,我霍然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冲过去,狠狠撞翻了他手中的玉壶。「哐当!」
玉壶碎裂,墨绿色的毒酒洒在金砖上,瞬间腐蚀出一个滋滋作响的小坑。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诡异的甜香。萧政临的脸色瞬间阴云密布。「谢灵书!你放肆!」
他对我怒吼,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认定这又是我争风吃醋的闹剧。我没空解释。
手腕处传来一阵烙铁般的灼痛,我低头看去,血痕上的「三年」,已悄然变成「二年」。
我用一年的阳寿,从鬼门关前,拽回了他。那刺客见状,毫不犹豫地咬破齿间毒囊,
口吐黑血,当场身亡。柳梦妩吓得血色褪尽,立刻躲进萧政临怀里,
颤声说:「陛下……皇后娘娘为何会突然……这太吓人了……臣妾好怕……」她的话,
是致命的毒刺,彻底引爆了萧政临所有的怒火。他看我的目光,已从厌恶发酵成恨意,
锐利如刀,要将我钉死在原地。「善妒恶毒!竟在宫宴上谋害人命!惊扰圣驾!」
他一字一句,都带钩的刺,狠狠扎进我心里,再搅动着剜出血来。「来人!将皇后带下去!
严加看管!」禁军上前,冰冷的铁甲碰到我的手臂。我没有挣扎,只是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永远不会知道,我刚刚,救了他的命。而他,却当着天下人的面,将我的功劳,
说成了罪过。5坤宁宫的禁足成了常态。我日渐消瘦,咳疾也越来越重。太医来看过几次,
都说我是心病,药石无医。萧政临大概觉得这是我博取同情的新花样,
只派人送来些不痛不痒的补品,再无一言。我乐得清静。直到柳梦妩「意外」小产。
那日我正在病榻上昏睡,坤宁宫的大门被轰然踹开。萧政临携一身煞气闯入,
一把将我从床上揪起,重重掼在地上。「谢灵书!你好狠毒的心!」
骨头撞击地面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半天说不出话。紧接着,他身后的太监,从我的枕芯里,
搜出了一个扎满银针的巫蛊娃娃。娃娃身上,用朱砂写着柳梦妩的生辰八字,针脚歪歪扭扭,
一看便知是故意栽赃。柳梦妩的贴身宫女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指认是我买通了她,
日夜诅咒柳梦妩。我看着那作伪的宫女头顶愈发深重的罪孽,心底的荒唐感漫上来,
竟忍不住低笑出声,笑意牵出两行清泪。「不是我。」我抬头,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你若不信……」「住口!」他暴怒地打断我,「又是你那套罪孽的鬼话!
我原以为你只是善妒,没想到你竟恶毒至此!连我未出世的孩儿都不放过!」他的孩子?
我看着柳梦妩头顶从未变过的罪孽颜色,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可我没有说。说了,
他也不会信。只会觉得我是在嫉妒和污蔑。「我要废了你!打入冷宫!」他的声音,
字字如冰刀,将我凌迟。我撑着地,慢慢站起来,理了理身上被他抓得凌乱的衣衫。「好。」
我只说了一个字。我的顺从,比反抗更让他恼火。他一脚踹在我心口,我整个人飞出去,
撞在桌角,又是一口血喷涌而出。「谢灵书,这是你自找的!」他冷冷丢下这句话,
转身离去,仿佛多看我一眼都嫌脏。6冷宫比坤宁宫更冷。四面漏风的墙,
永远晒不干的被褥,还有馊掉的饭菜。我本就虚弱的身体,迅速地垮了下去,
开始大口大口地咳血。血落在雪白的帕子上,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凄艳绝望。一日,
父亲竟冲破了禁卫,来到冷宫。他看到我形容枯槁的样子,这位沙场硬汉当场红了眼,
跪在我面前。「灵书,跟爹回家!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豁出整个谢家,
也不让你再受这般苦!」我摇摇头,扶起他:「爹,这是女儿的命,与旁人无关。
你若还认我这个女儿,就带着谢家军,好好守护大萧的边疆。」这是我的宿命,
我不能连累整个家族。父亲最终被萧政临的禁军强行带走,萧政临下令,将他禁足于府,
无诏不得出。我知道,这是对父亲的惩罚,也是对我的警告。他就是要让我众叛亲离,
孤立无援。这时,边关战事告急,匈奴连破三关,朝野震动。萧政临焦头烂额。
柳梦妩在他耳边,吹起了最毒的风。「陛下,前朝曾有昏君,以废后犒赏三军,以振士气。
谢氏身为罪妇,理应为国赎罪……」她的话,是带了毒的蛇信,钻进了萧政临的心里。
我用命换他命的男人,我曾以为哪怕有过温柔的男人,竟然应允了。圣旨传到冷宫时,
我正咳得眼前发黑,喉咙里满是血腥味。传旨的太监尖着嗓子念完,将圣旨扔在我脚下,
满是鄙夷和幸灾乐祸。「废后谢氏,即刻押往边关军营,犒赏三军。」我慢慢地,
慢慢地抬起头。窗外,大雪纷飞。「准奏。」那两个字,是萧政临亲口说的。我的心,
在那一刻,连同我腕上的血线,一同冰封。7我被一辆四面漏风的囚车,押往了边关。
一路上,百姓的唾骂和扔上来的烂菜叶,从未断过。他们骂我是祸国毒妇,骂我害死皇嗣。
我蜷缩在囚车角落,看着手腕上「二年」的血字,觉得有些好笑。我护着这个国家的君主,
而这个国家的子民,却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到了军营,我被扔进一个破旧的营帐。
士兵们粗野的哄笑和不加掩饰的欲望,潮水般将我包围。他们说,这就是那个毒后。他们说,
等打了胜仗,陛下就把她赏给我们。我闭上眼,将自己缩成一团。一个喝醉的校尉掀开帘子,
满身酒气地朝我扑来,被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拦住了。「将军有令,谁也不许动她。」
那老兵,是我父亲曾经的亲卫。他不敢与我相认,只能用这种方式,护我最后一点周全。
萧政临偶尔会来前线,他会骑着高头大马,刻意地路过我的营帐。他想看我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