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深秋，空气清冽，带着塞纳河特有的水汽和咖啡的醇香。梧桐树叶染上金黄，

纷纷扬扬地飘落，铺满了古老的石板路。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

洒在奥斯曼建筑米白色的外墙上，光影斑驳。街角一间不起眼的咖啡馆，露天座位。

苏念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围着浅灰色的围巾，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

安静地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的脸色比在疗养院时红润了些，眼神沉静，

额角那块小小的、颜色略深的疤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她不再刻意遮掩它，

仿佛那只是身体上一个普通的印记。沈翊坐在她对面，面前放着一杯浓缩咖啡。

他穿着休闲的卡其色风衣，少了些法庭上的锐利锋芒，多了几分旅途的放松。

他顺着苏念的目光看去，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没什么，

”苏念收回目光，唇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只是觉得，这里的节奏很舒服。慢悠悠的，

好像时间都变长了。”她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奶泡拉花的图案渐渐模糊。

“以前跟着顾辰……好像永远在赶时间，赶项目，赶应酬，连呼吸都像是被按了快进键。

”她的声音很平静，提起那个名字时，眼中已无波澜，只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淡漠。

沈翊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看着她额角那道小小的疤痕，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

这份平静，是历经惊涛骇浪后的沉淀，是用血泪换来的重生。“慢下来好。

”沈翊端起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人生很长，不必总是冲刺。

”两人之间流淌着舒适的沉默，

只有咖啡杯碟轻微的碰撞声和远处街头艺人手风琴悠扬的旋律。阳光渐渐西斜，

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沈翊站起身：“走吧，带你去个地方。来巴黎，

总要看一眼塞纳河的黄昏。”苏念没有拒绝，将围巾裹紧了些，跟着沈翊，

汇入傍晚时分略显拥挤的人流。他们沿着河岸漫步，夕阳的金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古老的石桥倒映在水中，游船缓缓驶过，留下长长的涟漪。晚风带着凉意，

吹拂着苏念额前的碎发，也轻轻拂过那道疤痕。“真美。”苏念轻声感叹，

目光落在远处埃菲尔铁塔渐渐亮起的璀璨灯光上。这一刻，远离了过往的硝烟，

心似乎也随着这宽阔的河面，变得宁静而辽远。“是啊，百看不厌。

”沈翊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温和而低沉。就在这时，

一阵浓郁到刺鼻的廉价香水味混杂着酒气，猛地冲散了河畔清新的空气。

一个穿着皱巴巴、颜色俗艳连衣裙的女人，

踉踉跄跄地从旁边一家灯火通明的奢侈品香水店冲了出来，差点撞到苏念身上。

“Oh!Pardon!Pardon!”（哦！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惊慌失措地用法语道歉，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异国口音。她头发油腻打结，

脸上厚厚的劣质粉底遮不住眼底的青黑和憔悴，眼神涣散而惊恐。

苏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眉头微蹙。沈翊也立刻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苏念护在身后。

那女人抬起头，目光扫过苏念的脸，又扫过她额角那道在暮色中依旧清晰的疤痕。瞬间，

女人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如同见了鬼一般！

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而剧烈收缩！“你……你……”女人的嘴唇哆嗦着，

发出破碎的音节，不再是法语，而是熟悉的中文！她死死盯着苏念的脸，

又猛地看向苏念额角的疤痕，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

手中的一个鼓鼓囊囊、印着香水店LOGO的帆布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几个包装精美的香水小样从袋口滚落出来。“是你！苏念！是你！魔鬼！魔鬼！

”女人突然爆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指着苏念，

脸上充满了扭曲的、歇斯底里的恐惧和怨毒，“你害我！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顾辰！

顾辰呢？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这突如其来的、用中文发出的疯狂咒骂和指控，

瞬间吸引了周围游客的目光。人们纷纷侧目，好奇又带着嫌恶地看着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

苏念的身体在听到那熟悉的中文咒骂时，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

聚焦在那张被劣质化妆品和疯狂扭曲的脸上。尽管那面孔憔悴肮脏，尽管眼神涣散疯狂，

但苏念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林薇薇。

别墅里娇弱如花、在慈善晚宴上扮演病弱天使、最后在警察面前歇斯底里推卸责任的林薇薇。

她竟然在巴黎！而且……沦落至此？苏念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疯妇，

看着她身上廉价肮脏的衣裙，闻着她身上刺鼻的劣质香水混合着汗馊的味道，

再看着她脚边散落的、明显是偷来的香水小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苏念。这就是顾辰捧在心尖上、不惜为她伪造病历、逼迫自己捐肾的“白月光”？

那个曾经精致到头发丝、用最高级香水的林薇薇？“林薇薇？”苏念的声音很轻，

带着一种近乎飘渺的确认，在塞纳河畔的晚风中，却清晰得如同冰凌碎裂。这个名字，

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薇薇疯狂记忆的闸门！她猛地抱住头，

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不是我！我不是林薇薇！你们认错人了！魔鬼！走开！走开！

”她一边尖叫，一边惊恐地后退，像是要逃离苏念这个“魔鬼”的注视，慌乱中，

她脚下绊到散落的香水瓶，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她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连掉在地上的帆布袋和偷来的小样都不要了，像一只被恶鬼追赶的丧家之犬，

跌跌撞撞地冲进旁边昏暗狭窄的小巷，消失在巴黎迷离的夜色中。

只留下一串语无伦次、充满恐惧的哭嚎和咒骂声在空气里回荡，渐渐飘散。

周围不明所以的游客议论纷纷，有人摇头叹息，有人举起手机拍照。苏念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晚风吹拂着她的围巾和发丝。她看着林薇薇消失的那条阴暗小巷，

看着地上散落的、在路灯下折射着廉价光芒的香水小样，再低头，

看了看自己脚下干净舒适的小羊皮短靴。额角那道疤痕，

在暮色中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麻痒。五年替身的屈辱，被胁迫的恐惧，

额角自伤的剧痛，

慈善晚宴上玉石俱焚的疯狂……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最后，

定格在林薇薇那张因极度恐惧和疯狂而扭曲的、如同厉鬼般的脸上。恨吗？似乎……没有了。

看着曾经恨之入骨、视为毕生仇敌的人，如今活得连街边野狗都不如，

像一滩真正的、散发着恶臭的烂泥，在异国他乡的阴暗角落里苟延残喘……苏念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