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顾氏庄园主卧的灯光还亮着。
孙思雨第三次查看手机时间,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着。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她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淡蓝色丝绸睡衣——顾北辰最喜欢看她穿这个颜色,因为沈安然也常穿。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孙思雨心上。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弧度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太过热切,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
门被推开,顾北辰带着一身酒气和寒意走进来。他甚至没看孙思雨一眼,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扯开领带。
“醒酒汤在桌上,温度应该刚好。”孙思雨轻声说,声音是她特意调整过的柔和调子。
顾北辰这才抬眼瞥了她一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是否完好无损。
“今天怎么这么晚?”孙思雨走上前,熟练地替他脱下西装外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飘入鼻腔——不是他常用的那款。
顾北辰揉了揉太阳穴,“应酬。”
两个字,冷冰冰的,不多也不少。三年了,他从来不屑于对她多解释什么。
孙思雨不再多问,转身去浴室拿来热毛巾。等她回来时,顾北辰正闭目养神,眉头微蹙,显然是酒劲上来了。
她轻轻替他擦脸,动作熟练得像是在完成一项日常工作。确实,对她而言,照顾顾北辰就是工作——一份签了三年合约的工作。
“安然下周三回国。”
顾北辰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明天的天气。
孙思雨的手顿了一下,毛巾险些掉在地上。但她很快恢复如常,继续手上的动作。
“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她问,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顾北辰终于睁开眼,打量着她,“你去把那头卷发拉直吧,安然一直是黑长直。”
孙思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留了三年的卷发,只因为顾北辰第一次见她时说“安然烫过卷发,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好。”她听见自己说。
顾北辰似乎满意了她的顺从,站起身向浴室走去,“明天我会让陈秘书打一笔钱到你账户上,去买几身新衣服,安然喜欢香奈儿的风格。”
孙思雨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浴室门后,脸上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
三年了。她扮演沈安然已经整整三年。
还记得当初顾北辰找上她时,直截了当地说:“你长得很像一个人,我需要一个妻子,而她暂时不能在我身边。”
多么可笑,她竟然答应了。一半是因为当时急需用钱给母亲治病,另一半...另一半是她第一眼就对这个冷漠英俊的男人产生了不该有的幻想。
幻想总有一天,他会看见她,而不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水声从浴室传来,孙思雨机械地整理着床铺。她将两个枕头并排放好,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又把其中一个拿到客房——顾北辰从未允许她与他同床共枕,即使是在他酒醉后需要人照顾的夜晚。
等顾北辰洗完澡出来,孙思雨已经按照惯例为他准备好了睡袍和睡前要喝的温水。他接过水杯时,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他忽然问。
孙思雨有些惊讶他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可能刚才在阳台待了一会儿。”
顾北辰没再说什么,只是喝完水后将杯子递还给她。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
孙思雨屏住呼吸。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她。
但下一秒,她听见他说:“这里,和安然不太一样。有机会可以去微调一下。”
那一刻,孙思雨感觉自己的心彻底冷了。
她看着顾北辰走向客房的背影,忽然很想问:如果沈安然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何必自取其辱呢?答案她再清楚不过——正主回来了,替身自然该退场。
等客房门关上,孙思雨才慢慢走回主卧。她锁上门,从衣柜最底层拿出一个上锁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只有一张旧照片——那是多年前的她,笑得灿烂而无忧,与现在这个精致却空洞的“顾太太”判若两人。
照片背面,有一行已经模糊的小字:活下去,为了那些爱你的人。
她轻轻抚摸那行字,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但很快又消失了。将盒子重新锁好藏回原处,她走到镜前,看着里面那个穿着沈安然风格睡衣、做着沈安然发型、甚至学着沈安然表情的女人。
“孙思雨,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她轻声问镜中的人。
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但信息内容却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思雨,我知道你代替我在顾北辰身边三年。谢谢你照顾他,现在我回来了,希望你识趣一点,自己离开。沈安然”
孙思雨反复读着这条信息,指尖冰凉。所以,沈安然不仅回来了,而且还知道她的存在?甚至知道她是“替身”?
她跌坐在床边,突然觉得这三年像个荒唐的笑话。
客房里,顾北辰其实并未睡着。他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杯威士忌,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张沈安然的照片——那是三年前她出国时拍的,笑容明媚如阳光。
但不知为何,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刚才孙思雨那双冰冷的手,以及她试图掩饰却还是被察觉的受伤的眼神。
他烦躁地喝尽杯中的酒。安然就要回来了,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这三年,他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吗?
那孙思雨呢?一个声音在他心底问。
顾北辰皱紧眉头。孙思雨只是合约妻子,他付钱,她扮演角色,各取所需,如此而已。等安然回来,自然不需要两个“顾太太”。
可是为什么,想到孙思雨会离开,他的心会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沈安然。
顾北辰立刻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安然?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轻柔的啜泣声:“北辰,我刚刚做噩梦了,梦见你不要我了...你不会的,对吗?我很快就能回到你身边了...”
顾北辰安慰着她,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耐心。但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主卧的方向,若有所思。
电话打了将近半小时。结束通话后,顾北辰却没有丝毫睡意。鬼使神差地,他打开门,走向主卧。
站在门前,他听见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孙思雨在哭?那个三年来永远平静如水、温顺得像个人偶的女人,居然会哭?
顾北辰的手抬起来,几乎要敲门了,但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他转身离开,心里莫名烦躁。明天,他得让律师开始准备离婚协议了。
安然回来了,替身是该退场的时候了。
只是为什么,这个决定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