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入王府那日,他为羞辱我,命我学青楼女子跳艳舞。「既然用龌龊手段占了王妃之位,
便该拿出些真本事。」三年间,他带回无数替身,我淡笑安置,还被赞「贤德无双」。
直到我的画像高悬敌国求贤榜,署名前朝长公主名讳。他疯了一样烧了替身院,
跪在公主府前泣血哀求:「臣愿弃暗投明,只求殿下赐见一面。」
我轻抚男宠递来的崭新面具:「不见,那条狗太吵了。」喜烛的红泪淌满了鎏金烛台,
映得满室喜庆又诡异。丝竹声靡靡,却透着一股僵硬的欢快。萧衍,她的新婚夫君,
大渊朝的靖安王,正斜倚在主位的软榻上,玄色婚服襟口微敞,露出一段冷白的锁骨。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一只白玉酒杯,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一寸寸凌迟着站在厅中、穿着沉重嫁衣的沈未晞。宾客噤若寒蝉,目光躲闪。
“都道沈尚书家的女儿贤良淑德,”萧衍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既用了那般龌龊手段,求来这道赐婚圣旨,
占了本不属于你的王妃之位……”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随即将酒杯往她脚下一掷!“啪——”清脆的碎裂声惊得几个女眷微微一颤。
“那便该拿出些‘真本事’,让本王和诸位宾朋瞧瞧,你到底……凭什么?”他笑着,
目光却扫向厅侧侍立的那队乐师,语气轻佻得像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去,
教教咱们的新王妃,如何跳一支能助兴的……天魔舞。”满座死寂。天魔舞,
那是青楼楚馆里最放浪形骸的舞伎才会跳的艳舞!在新婚夜,
让出身尚书府的王妃当众跳这个,这已不是折辱,这是要将她的尊严、她家族的脸面,
彻底踩进泥泞里碾碎!沈未晞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掐进掌心,
尖锐的刺痛逼退了眼底瞬间涌上的滚烫热意。凤冠的珠翠垂在她额前,冰凉地贴着皮肤。
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惊骇、怜悯、嘲弄、幸灾乐祸……她缓缓抬起头,
隔着摇曳的珠帘看向那个男人。他的眼裡只有冰冷的厌恶和报复的快意,
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呵。心底某一处轰然倒塌,碎成齑粉,随之涌起的是一片死寂的荒芜。
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再开口时,声音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寻常事:“王爷,想看这个?”萧衍挑眉,
似乎讶于她竟没有立刻崩溃哭泣,随即笑容更冷:“怎么,本王的第一个命令,
王妃便要违逆?”沈未晞沉默了片刻。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臂。嫁衣的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
她没有看乐师,只对着主位上的人,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怪异又带着莫名瘆人韵味的礼。
“妾,遵命。”乐师们战战兢兢地奏响了靡靡之音。
她没有如众人预想那般羞愤欲死或僵立不动,反而真的随着那淫艳的调子动了起来。
动作生疏,甚至有些笨拙,完全谈不上任何美感,每一个抬手,每一个旋身,
都透着一股被强行拉扯的僵硬。但那身大红的嫁衣,那满头象征正室尊荣的珠翠,
在此刻却成了最刺目的讽刺。她跳得认真,眼神空茫茫地望着前方某一点,
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一具美丽的躯壳在完成一个荒谬的任务。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浸湿了鬓发,珠翠撞击发出细碎的声响,混合着底下宾客极力压抑的抽气声。
萧衍最初带着讥讽笑意的嘴角慢慢绷紧了。他看着她,
看着这个被他亲手撕碎所有骄傲的女人,心底那股灼烧的恨意非但没有平息,
反而窜起一股更躁郁的火。这不对,她不该是这样的反应!她应该痛哭,应该求饶,
应该像所有被羞辱的女子一样崩溃!一曲终了,乐声仓皇停下。沈未晞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她微微喘息着,站直身体,甚至抬手理了理有些歪斜的凤冠,然后,再次看向萧衍,
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王爷,可还满意?”萧衍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案几,杯盘瓜果哗啦啦碎了一地。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沈未晞垂下眼帘,遮住眸底最后一丝光亮的湮灭,
再次屈膝:“妾身,告退。”转身的刹那,一滴泪终于挣脱束缚,砸落在铺着红毯的地面上,
迅速洇开一小团深色的痕,旋即被厚重的织金纹路吞噬,无声无息。那一夜,
靖安王妃沈未晞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话。而后的三年,
靖安王府成了京城最诡异的“佳话”诞生地。王爷萧衍风流之名更盛以往,
他足迹遍及大江南北,隔三差五便带回一个女子。这些女子,或眉眼,或唇鼻,或神态气韵,
总有一处、两处,与某个不为人知的影子隐约相似。
王府西侧的别院渐渐住满了这些“相似”。每一个女子入府,萧衍都会刻意带到沈未晞面前,
言语刻薄,目光审视,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裂痕。“王妃看,此女擅琵琶,
一曲《相思调》动人心魄,可比王府死板的教习伶人强多了?”“爱妃,这是柔儿,
一手丹青甚得本王心意,日后便让她为你画像可好?”“抬头,让王妃瞧瞧。你这双眼,
生得倒是颇有灵气。”沈未晞总是安静地听着,然后依着规矩,将人妥善安置。分配院落,
拨付用度,安排仆役,不曾有半分刁难,甚至不曾有多问一句。她的笑容温婉得体,
言语周到体贴,将每一个“妹妹”都照顾得妥妥帖帖。连那些被带来的女子,最初战战兢兢,
后来都或多或少地对这位正妃生出些感激与愧意。京城贵妇圈中,
靖安王妃沈未晞“贤德无双”的名声愈发响亮。人人都道她大度能容,
是世间难寻的贤妻典范。唯有夜深人静,贴身侍女为她卸下发髻,
看到那藏在浓密青丝中的几根刺眼银白时,才会偷偷别开眼,压下心口的酸涩。
萧衍越来越烦躁。他带回的女子越多,模仿得越像,心里那个空洞就越大。
他看着沈未晞那张永远平静无波的脸,那股无名火就烧得越旺。他开始变本加厉,
有时醉酒深夜闯入她的院落,掐着她的下巴逼问:“你到底有没有心?嗯?看到她们,
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沈未晞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神空远,
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又像是早已透过他,看到了很远的地方。“王爷说笑了,
诸位妹妹伺候王爷尽心,妾身身为王妃,自然该为您打理好后院,让您无后顾之忧。
”一拳打在棉花上,萧衍只觉得胸腔憋闷得要炸开。直到那年深秋,
一骑快马带着边关的尘烟和一张惊世骇俗的求贤榜,直闯入京城,引发了轩然**。
求贤榜出自与大渊对峙百年的北方强敌——北凛。榜文上并非寻访武将谋臣,
而是以重金、高位,诚邀一位能革新农桑、治理河工、精通算术格物的奇才。
而最让人骇然的是,那高悬榜文旁的画像,墨迹淋漓,绘着一张清丽绝伦却淡漠至极的脸庞,
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平添几分疏冷。画像旁,
赫然署着邀约者的尊号与名讳——北凛摄政长公主,元晞。元晞!
前朝那个惊才绝艳、却本该在十年前的宫变大火中随着覆灭的旧王朝一同化为灰烬的长公主!
那个……传说中容貌倾国,却因体弱常年以金丝面具覆面,极少以真容示人的前朝明珠!
“哐当!”靖安王府书房,萧衍手中的青玉镇纸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死死盯着心腹呈上的、临摹而来的榜文画像,瞳孔骤缩成针尖,
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流,冲击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剧痛颤抖!
那张脸……那颗泪痣……不是沈未晞,还能是谁?!
不是他那三年来看似温顺、实则如同一潭死水的王妃,还能是谁?!什么尚书府懦弱嫡女!
什么用龌龊手段攀附权贵!全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她竟是元晞!那个智近乎妖,
曾以稚龄于屏风后指点江山,稳住旧朝摇摇欲坠江山十余年的元晞长公主!她竟隐姓埋名,
藏在他身边整整三年!受尽折辱,隐忍不发!他想起新婚夜那支屈辱的舞,
想起三年间她面对那些可笑的“替身”时平静无波的眼神,
想起她每一次温顺的“妾身遵命”……原来那不是麻木,不是认命,
那是蛰伏的凤凰垂眸看着蝼蚁的可笑表演!巨大的恐慌和被欺骗的愤怒瞬间攫住了萧衍,
但比这些更猛烈千万倍的,是一种彻骨的、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悔恨和绝望!
他亲手将珍珠踩入尘埃,他竟对她做了那么多……“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猛地抽出墙上悬挂的宝剑,疯了一样冲出书房,直扑西侧别院!那些女子,那些赝品!
那些他用来刺痛她的可笑模仿!她们的存在,此刻都在疯狂地嘲笑着他的愚蠢和眼瞎!“滚!
都给我滚出去!”他双目赤红,见人就砍,遇物便砸,精美的亭台楼阁瞬间陷入一片狼藉,
女子的尖哭声、哀求声、器物碎裂声交织成一片。“王爷!王爷饶命啊!”“放我们走!
救命!”冲天的火光燃起,映照着萧癫狂扭曲的脸。
他将整整三年积攒的所有替身、所有与“她”有一丝相似的物件,
连同那座承载了他无数荒唐报复的别院,付之一炬!冲天的烈焰染红了靖安王府的半边天,
浓烟滚滚,惊动了整座京城。而此刻的萧衍,却一身狼狈烟尘,发冠歪斜,
脸上还带着被火星灼出的黑痕,疯魔了一般跌跌撞撞地冲出王府,穿过熙攘的街道,
直奔那昔日门前冷落车马稀、如今却被北凛精锐护卫层层严守的前朝长公主府邸。“晞儿!
元晞!”他扑跪在那两扇紧闭的、象征着前朝荣光与如今莫测权势的朱漆大门前,
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泣血的哀恸,“是我错了!我瞎了眼!我混账!你开门,你看看我!
你看我一眼!”他一遍遍地用额头撞击着冰冷的石阶,沁出血迹也浑然不觉。
“臣愿弃暗投明!臣愿率靖安军麾下,效忠长公主殿下!只求殿下!只求您赐见一面!
一面就好!”昔日权倾朝野、矜贵冷傲的靖安王,
此刻卑微如泥地跪在昔日被他弃若敝履的女人门前,痛哭流涕,悔恨交加,
像个找不到归途的孩子。公主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熏香袅袅,暖融如春。沈未晞,
或者说,元晞,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穿着北凛特有的云锦宫装,繁复而尊贵。
她指间拈着一枚关于边境屯田水利的奏疏,神情专注而冷漠。
一名身着北凛官服、容貌俊秀的年轻男子恭敬地跪坐在一旁,
正将一盏新沏的雪顶含翠奉到她手边,眼神孺慕而炽热。
门外那撕心裂肺的哭求声、磕头声隐约传来,穿透厚重的门墙,变得有些模糊,
却依旧持续不断,惹人心烦。元晞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目光依旧流连在手中的文书上,
仿佛门外嘶吼的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野狗。倒是那俊秀的男宠微微蹙了下眉,
眼中掠过一丝厌恶,他起身,从一旁的紫檀木匣中,
取出一张崭新的、边缘镶嵌着细碎宝石的华丽金丝面具,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
遮住了那双过于洞悉世情、因而也显得格外冷冽的眸子。“殿下,
”男宠的声音温柔而带着一丝请示,“门外那条狗,吵到您了。
可要属下派人去让他……彻底安静些?”元晞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冰凉光滑的金丝面具边缘,
感受着那熟悉的、将一切情绪隔绝在外的触感。许久,她才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
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片碾碎一切的冰冷死寂:“不见。”她顿了顿,
像是处理一件厌烦至极却不得不slightly分神的事务,添了三个字。“太吵了。
”男宠唇角弯起一抹心领神会的弧度,躬身退下,脚步轻得像猫。门外,
萧衍的嘶吼已变了调,掺进血沫的呜咽,一声声,槌打着冰冷的朱门和更冷的石阶。
额上的血混着尘土,糊了满脸,昔日睥睨京城的靖安王,此刻狼狈得连街边的乞儿都不如。
护卫们如铁塔般矗立,眼神漠然,仿佛眼前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喧嚣。“殿下……元晞!
求你……看我一眼……就一眼……”他的声音破碎,力气似被抽空,
只剩下机械的、绝望的哀求。府内,熏香袅娜,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
元晞指尖划过奏疏上关于边境盐铁转运的批注,蘸了朱砂的笔尖微微一顿,
一滴饱满的红无声滴落,在宣纸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痕,像血。她淡漠地看着那团红扩散,
随即落笔,在旁边批下一个“准”字,笔力透纸,斩钉截铁,毫无滞涩。
仿佛门外那撕心裂肺的哭求,不过是远处集市传来的一声模糊叫卖。夜色如墨倾覆,
寒风卷着哨音,刮过空旷的府前长街。萧衍终是力竭,瘫倒在冰冷的地上,
身体因寒冷和剧痛而蜷缩。意识模糊间,他仿佛又回到三年前那个洞房花烛夜,
看到她穿着嫁衣,在他恶意的命令下,僵硬地舞动。那时他只觉得快意,此刻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