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水打在黑色伞面上的声音单调而沉重，像极了失去节奏的心跳。沈清瑶站在人群中，

目光穿过细密的雨丝，落在那张黑白照片上——顾屿还是那个顾屿，

笑的时候眼角会微微下垂，好像整个世界都跟着温柔起来。他们都说顾屿是意外猝死的。

只有沈清瑶知道不是这样。她攥紧手心里那张被雨水浸湿的纸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那是她从顾屿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发现的，夹在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看的电影票根中间。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开，别相信我说的任何一句狠话。我爱你，从始至终。

但我的身体里有颗定时炸弹，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一年。清瑶，原谅我的懦弱，

我无法让你看着我一点点死去。”字迹潦草，有几处被水渍晕开，分不清是眼泪还是什么。

沈清瑶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三个月前的画面。那个闷热的夏夜，

顾屿毫无预兆地提出分手，语气平静得可怕。“我不爱你了，沈清瑶。

”他当时站在他们租住的公寓门口，手里提着行李箱，“这套房子留给你，

我已经预付了一年租金。我们好聚好散。”“为什么？”她记得自己声音发抖，

像秋风中最后一片叶子。顾屿转过脸去，路灯的光在他侧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腻了。

就这样。”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行李箱的轮子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碾碎了他们三年的感情。如果她没有在葬礼后执意去他最后住的公寓整理遗物，

如果她没有发现那张纸条，她大概会一辈子恨他，以为他真是个始乱终弃的**。而现在，

她站在他的葬礼上，手里握着他爱她的证据，却永远失去了问他“为什么这么傻”的机会。

“节哀。”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沈清瑶点点头，目光没有离开照片上的笑脸。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打湿了她的鞋尖。她想起顾屿最后一次拥抱她时异常用力的手臂，

想起他分手前几个月总是疲惫的神情，想起他推说胃痛拒绝她精心准备的晚餐。

一切都有迹可循，她却因为被分手的痛苦蒙蔽了双眼。人群开始散去，沈清瑶仍然站在原地。

雨渐渐小了，乌云缝隙间漏下一缕微弱的阳光，照在墓碑前新鲜的泥土上。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她低声问，无人回答。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顾屿，

在一个他永远不会醒来的地方。而他们的故事，开始于三年前一个同样多雨的春天。

第二章三年前。医学院图书馆四楼靠窗的位置，是沈清瑶最常坐的地方。

四月的雨敲打着玻璃窗，她正为即将到来的生物化学考试焦头烂额。

碳酸酐酶的同工酶类型、催化机制、抑制剂临床应用...这些知识在她脑海里搅成一团。

“这里错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沈清瑶抬头，

看到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男生站在她桌边，修长的手指指向她笔记上的一处。

“碳酸酐酶II缺乏症引起的肾小管酸中毒，不是用碳酸氢钠，应该用枸橼酸盐合剂。

”他说话时眼睛微微弯起，有种自然的亲和力。沈清瑶愣了一下，赶紧翻看书本，

发现自己确实记混了。“谢谢...你是？”“顾屿，临床医学系，比你大一届。

”他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我看你在这坐了一下午，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就多管闲事了。

”沈清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准备生化学考试，这部分总是搞混。

”“需要帮忙吗？”顾屿从自己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我去年整理的，比教材条理清晰些。

”就这样，他们因为一种酶的催化反应而相识。沈清瑶后来常常想，

如果碳酸酐酶不那么重要，或者她笔记没有记错，她可能永远不会认识顾屿。

但人生没有如果，就像碳酸酐酶在人体中不可或缺，

顾屿也在那个春天成为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他们开始一起学习，从图书馆到实验室，

从讨论病例到分享生活。沈清瑶发现顾屿对碳酸酐酶有着特别的兴趣，

他的笔记本上关于这一部分写得格外详尽，还标注了许多额外的文献。

“你为什么对这个酶这么感兴趣？”有一次她忍不住问。顾屿翻书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随即若无其事地说：“它很神奇啊，一个小小的酶，催化二氧化碳和水生成碳酸，

维持酸碱平衡。如果它出了问题，整个系统都会崩溃。”他说话时望着窗外，

侧脸在夕阳下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沈清瑶没有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影。三个月后，

他们成了情侣。顾屿温柔体贴，会在她熬夜复习时送来热牛奶，会记住她所有的小习惯，

会在下雨天把伞倾向她那边自己湿透半边肩膀。但沈清瑶也逐渐察觉到一些奇怪的地方。

顾屿从不让她见他的家人，说是关系不好。他定期会“消失”几个小时，说是去健身房，

但沈清瑶从未见过他运动后的汗湿或肌肉酸痛。偶尔，她会发现他脸色异常苍白，

手指微微颤抖，但他总是用“没睡好”或“低血糖”搪塞过去。最令她困惑的是，

每当她提起未来，顾屿的眼神就会变得飘忽不定。

朋友们都在讨论毕业后去哪里工作、什么时候结婚买房，顾屿却总是把话题绕开。

“我们还年轻，不急。”他总是这么说，然后紧紧抱住她，抱得那么用力，

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有一次，沈清瑶半开玩笑地问：“顾屿，

你该不会有什么绝症瞒着我吧？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顾屿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随即笑出声来：“傻瓜，看太多电视剧了。我要真有绝症，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让你照顾我一辈子。”他的笑声很自然，环抱着她的手臂温暖有力。

沈清瑶把那一瞬间的异样归结为自己的错觉。直到分手前一个月，

她无意中在顾屿的背包里发现了一瓶药，标签上写着“乙酰唑胺”——一种碳酸酐酶抑制剂。

她查了资料，这种药通常用于治疗青光眼、癫痫，或者...某种罕见的代谢性疾病。

“这是什么？”她拿着药瓶问顾屿。顾屿的表情有刹那的慌乱，

但很快恢复平静：“我表弟的，他来看我时落下了，我正准备还给他。”解释合情合理，

沈清瑶虽然有些疑惑，但选择相信他。现在想来，那时他眼中的闪烁，

不是谎言被拆穿的慌张，而是秘密险些曝光的恐惧。分手的导火索是一个寻常的周末早晨。

沈清瑶醒来时发现顾屿在浴室待了很久，她推门进去，看见他正对着水池干呕，

脸色白得像纸。“顾屿！你怎么了？”她冲过去扶住他。顾屿猛地推开她，

力道之大让沈清瑶踉跄后退，撞在门框上。“出去！”他声音嘶哑，

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疏离，“让我一个人待着。”沈清瑶愣在原地，

手臂上被撞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但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这是顾屿第一次对她这么粗暴。

那天下午，顾屿搬出了他们的公寓。分手来得突然而决绝，像一把钝刀，

生生切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他换了手机号，退了共同群聊，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清瑶试过所有方式找他，去他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问所有共同的朋友，

甚至联系了他的导师。所有人都说顾屿请了长假，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以为自己会慢慢走出来，直到在葬礼上听到他的死讯，直到发现那张纸条。雨停了，

天空泛起病态的青白色。沈清瑶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墓碑上顾屿的名字，

石头的凉意透过指尖直抵心脏。“你是个骗子，顾屿。”她低声说，眼泪终于落下，

“你说过，如果你有绝症，一定会告诉我。”风穿过墓园旁的松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沈清瑶想起纸条上的最后一行字，字迹格外潦草，仿佛写的时候手在颤抖：“如果可能，

请替我告诉世界，碳酸酐酶真的很重要。还有，沈清瑶，你是最好的遇见。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遗言中特别提到碳酸酐酶，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宁愿让她恨他，

也不愿让她陪他走完最后的日子。带着这些疑问，沈清瑶开始了一段追寻真相的旅程。

她要知道顾屿到底得了什么病，他最后的日子是怎样度过的，以及...他究竟有多爱她。

第三章葬礼一周后，沈清瑶敲响了顾屿生前主治医师办公室的门。

李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眼神锐利，但看到沈清瑶时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就是沈清瑶？”他示意她坐下，“顾屿跟我提过你。很多次。

”沈清瑶的喉咙发紧：“他...他说我什么？”“说他多么幸运能遇见你，

说他多么害怕失去你。”李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也说他多么不想让你看见他生病的样子。”“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李医生沉默了一会儿，

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病历复印件，推到沈清瑶面前。“先天性碳酸酐酶II缺乏症，

一种极其罕见的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病。简单说，

他体内缺乏一种对维持酸碱平衡至关重要的酶。”沈清瑶盯着诊断书上的专业术语，

那些她和顾屿曾经一起学习过的名词，此刻变得无比残酷。

“这种病通常儿童期就会表现出严重症状，但顾屿是罕见的不完全型，症状出现较晚，

进展也相对缓慢。”李医生继续说，“他十九岁才确诊，

那时已经有轻微的肾小管酸中毒和骨质疏松。”沈清瑶想起顾屿偶尔抱怨腰背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