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8月20号,夏末的风掠过二十层高的天台,带着一丝难得的凉爽。
林之澜站在天台的边缘,低头看着脚下的城市。
今天天气很好,于是他决定去死。
蜃江市在傍晚的霞光中显得格外宁静,街道上的行人如同蝼蚁般渺小,车辆排成长龙,缓缓移动。
天边的晚霞染成了橘红色,云朵被夕阳的余晖镶上了一道金边。
林之澜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大风刮过脸庞的刺痛感。
今天是他二十岁生日。
没有礼物,没有祝福,甚至没有一条来自他人的消息,但他却度过了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天:
自己炒了两个小菜,买了一块小蛋糕,甚至还去了游乐场,坐了三遍过山车。
天气也很好,没有预报中的雷阵雨,凉爽的微风一直陪伴着他。
正因为太过完美,所以他决定在这一刻结束生命。
林之澜慢悠悠地吐出肺里最后一口烟雾,轻声自语:
“真是个好天气。”
“把最美好的一天变成最后的一天,让自己的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份美好之中。”
“听起来很浪漫,不是吗?”
他闭上眼睛,准备跳下去,心中没有任何恐惧,也没有丝毫犹豫,就像只是准备迈出普通的一步。
在跳下去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每一个社交软件上都没有哪怕一个红点,自己早上在朋友圈里发的那条“生日快乐”的动态下也空空如也。
零星的几个红点,全都是他之前给别人点过赞的帖子里的。
他收起手机,闭上眼睛,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要是现在能有个美少女向我表白,那我就不死了。”
就在他身体向前倾倒的那一瞬,手机突然响起一声突兀的信息提示音。
身体已经失去平衡,林之澜猛地睁开眼睛,双臂在空中胡乱地划动,最后重重向后跌坐在水泥地上。
“诶呦,我的**...”
他揉着摔痛的部位,皱眉掏出手机道:
“要是是什么广告推销,或者什么移动公司的话费提醒,我跳下去以后做鬼也要去投诉你们……”
屏幕上的确是一条短信,但不是来自10086,也不是广告推销。
发件人是一串国际长途号码。
“亲爱的林之澜先生:
我是来自英国伦敦的一名侦探。祝您20岁生日快乐。巧合的是,今天也是我17岁的生日。因此,我诚挚地邀请您前来英国参加今晚举办的生日宴会。
此外,我希望雇佣您一年时间,作为我调查案件的助手。薪资待遇从优,包食宿与往返机票。
我知道您能看到【它们】,也能解决【它们】,正如我一样。
附件是今晚17:30从蜃江直飞伦敦希思罗机场的机票,请在起飞前二十分钟抵达机场办理值机。期待与您见面。
您诚挚的,EliseBlanche(您也可以叫我白枢)”
林之澜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足足三遍,每一遍都感觉更加荒谬。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点开附件,一张电子机票赫然出现在屏幕上,航班信息、乘机人信息一应俱全,甚至已经在线值机选好了座位。
他抬头看了看正在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
发信人十七岁,来自英国,从“Elise”这个名字来看,应该是一位少女。
“真会挑时候啊,这位不知名的侦探**。”
一阵大风刮过,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林之澜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最后望了一眼楼下的风景。
然后他转身,向着天台出口走去。
机票是真的,航班也是真的,至于其他事情,到了机场再说吧。
死随时都可以死,但这种荒谬的邀请,可不是天天都能收到的。
他掏出手机,回复了那条短信:
“机票收到——如果是恶作剧的话,我会因为你毁了我美好的一天而感到很失望的。”
几乎在他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回复就来了:
“生命苦短,何必戏言。机场见。——E”
......
蜃江国际机场,林之澜两手空空,只揣着一部手机,通过了安检和海关。电子机票和护照似乎早已被某种力量打点妥当,一路畅通无阻。
他登上了宽敞的双通道客机,按照登机牌指示,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一个靠窗的位置。
然而,靠过道的座位上已经有人了。
那是一位异常打眼的少女。
雪白的长发如瀑般垂下,几缕发丝被舷窗透入的光线染上金色。
她的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蓝色的眼眸像是蕴藏着极地冰湖的深邃,正专注地看着一份英文报纸。
她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黑色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小巧的白色短外套,裙摆下伸出纤细的双腿,脚上是一双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黑色小皮鞋。
她整个人像是一件精心打造、却又易碎珍贵的瓷人偶,安静地嵌在机舱的座椅里,翘着的二郎腿微微晃动着。
林之挠了挠头,侧身试图挤进去,但空间狭小。他只好用蹩脚的英语开口:
“Excuseme...扣脚(Couldyou)please...木油(moveyour)leg?”
少女闻声,缓缓放下报纸,露出一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脸庞。
她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用一口流利至极、甚至带点京腔的标准中文回答道:
“抱歉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她优雅地放下报纸,收起了腿。
林之澜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贴着前排座椅的靠背,有些狼狈地挪进了自己的靠窗座位。
坐下时,一股清冷的、带着淡淡雪松与未知花香的气息飘入他的鼻腔,来自旁边的少女。
飞机缓缓滑行,然后加速、起飞。
林之澜打开遮光板,看着下方逐渐缩小的城市灯火,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
他百无聊赖地从前排座椅的背兜里抽出一份飞机上提供的报纸,随意翻看着。
社会新闻版块的一条小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一男子独闯烂尾楼解手,不慎跌落二楼身亡》。
配图是几张打了厚厚马赛克的现场照片——
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头部位置打着红色马赛克,**的下身打着肉色马赛克。
还有一张二楼平台的远景,模糊能看到散落的酒瓶和一根突出的钢筋。
林之澜饶有兴致地反复阅读着这条短讯,仔细打量着那几张模糊却充满暗示性的图片,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打扰一下,这位先生。”
旁边清冷的声音响起。
“您貌似对这条新闻很感兴趣?不如听听我的推理如何?”
林之澜头也没抬,语气平淡:
“并没有。我只是在啜饮着他人的不幸,以此来给自己无聊的生活增添些兴味罢了。”
少女并未露出丝毫厌弃,反而保持着那种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原来如此。看来先生是一位诚实的‘品味家’,而非虚伪的同情者。这倒也是一种难得的品质。”
林之澜终于从报纸上抬起眼,看向她:“不过,愿闻其详。”他倒是想听听这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大**能说出什么。
少女微微颔首,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分析性的光芒:
“就现场图片呈现的信息来看:死者位于二楼,正对楼下小便。
其正上方有一根**的钢筋,图片显示上有红色污渍。
地面散落大量空酒瓶,二楼部分栏杆断裂坠落到一楼。
初步推断:该男子在二楼饮酒后,因酒精作用,起身对着楼下排尿。
男性在此生理过程的末期,通常会有一个重心后移、轻微挺胯调整姿势的动作。
同时,酒精严重降低其神经反应速度和平衡协调能力。
此时他极有可能脚下踩到滚动的空酒瓶,重心瞬间失控后仰,后脑撞击那根角度、高度都【恰到好处】的尖锐螺纹钢,遭受重创后向前翻落,最终坠楼致死。”
林之澜盯着她,少女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那深蓝色的眼瞳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
“不过,”她话锋一转,“事实却并非如此。”
“哦?”
林之澜来了点兴趣。
“自己精心推理出来的东西,又要自己把它推翻?”
“第一,”
少女伸出纤细的食指。
“那根所谓‘沾血’的钢筋。仔细看放大图,那上面的暗红色污渍呈现粉状剥落形态,并无液体喷溅或流淌的轨迹。那不是血液,是氧化铁锈。
血与铁锈的化学本质相似,都是三价铁化合物呈现的颜色,但在形态上,经验丰富的法医一眼便能区分。”
“第二,”
她又伸出中指。
“请注意尸体被打码的…敏感部位。
尽管有马赛克遮挡,但其轮廓异常膨大——这是尸体腐败后期出现的‘巨人观’现象。
据此可推断,死亡时间大约在一个月以前。
而现场散落的酒瓶,瓶身积灰厚重,标签褪色,显然废弃已久,时间跨度可能以年计。”
“最后,”
她收回手,指尖轻轻点着报纸上尸体落地的位置。
“看尸体的最终姿态和与楼体的水平距离。若他是失足后仰跌落,冲击力和角度应使他更靠近楼体基部。
但他落点偏远,这更像是被人从身后以极大力量猛击后脑,同时向前掼出,才能形成的抛落轨迹。”
少女总结道,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综上所述,这并非意外,而是一起精心伪装的他杀案件。”
林之澜平静地听完,对着这位少女竖起大拇指,语气毫无波澜:
“厉害厉害。”
少女得意地微微扬起下巴,那表情在她精致的脸上显得有些孩子气:
“记住,不流于表面的真相很重要。
这是你的第一课,我的【助手】先生。”
林之澜脸上的散漫瞬间凝固,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头,第一次真正认真地审视着身边的少女:
“你……就是写那封信的Elise?”
少女点点头,蓝眼睛在机舱柔和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您也可以叫我白枢,林之澜先生。”
“你不是邀请我去伦敦参加你的生日宴会吗?现在怎么……”林之澜指了指机舱。
“怎么自己就在这架飞往伦敦的飞机上?”
“今天确实是我的生日,我也的确是一位侦探。”白枢语气不变。
“因为我们要破的第一起案子,马上就要开始了。”
林之澜一头雾水:
“案子?已经开始了?在飞机上?为什么?”
然后,他看到身边的少女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灿烂、却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容:
“因为这架飞机,即将在20分钟后坠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