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澜听罢,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
那语气平淡得仿佛白枢说的是“面包即将在20分钟后烤好”,或者“列车即将在20分钟后进站”。
他甚至还慵懒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深地陷进柔软的航空座椅里。
“所以,”
他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平静。
“你在我决定结束一切的时候,把我拉到这架飞往伦敦的豪华棺材里,然后告诉我,它20分钟后就要‘砰’地一声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我好不容易才打算勉强再活一阵子的……白枢**,这可真是顶级的黑色幽默。”
白枢歪了歪头,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戏谑,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澄澈:
“死亡是概率,生存是选择。
我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林先生。
至于它是否幽默,取决于我们接下来20分钟的行动。”
林之澜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好吧,好吧。毕竟能在万米高空和您这么美丽的**一同化作夜空中的星辰,听起来倒也不算太糟。”
“那么,容我问问,”
他看向她,眼神里终于带上了一点认真的探究。
“你是怎么知道这架铁鸟要坠毁的?以及,幕后主使是谁?总得让我死个明白。”
“第一个问题,我暂时拒绝回答。”
白枢干脆利落地说道,竖起一根纤细的食指。
“至于第二个问题,不如你来猜猜看?”
林之澜挑眉,开始列举:
“劫机抢财?这年头还有这种复古玩法?”
“不对。经济舱没有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的目标,头等舱的财富也不需要通过使整架飞机坠毁来获取。”
“职业杀手?针对某个特定目标?”
“真正的顶尖杀手,早在目标踏入机场的那一刻,就有无数种方法让他‘自然’死亡,悄无声息。
坠毁一架满载乘客的飞机?太低效,太张扬,是疯子,不是专家。”
白枢的语气像是在点评一道不够精致的甜点。
林之澜摸了摸下巴,又猜:“那就是**?是那些ISIS的苦力怕?”
白枢甚至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更不对。英国自己都快被某族群的移民给鸠占鹊巢了。并且,他们也不会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招惹国际视线。
这太……缺乏‘政治智慧’。”
林之澜这下真有点懵了,他摊了摊手:
“那我可猜不到了。总不会是飞机自己活腻了吧?”
白枢此刻终于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
她忽然做了一个有点孩子气的动作——
将一只穿着黑色小皮鞋的脚抬起来,踩在自己身下的座椅边缘,然后侧过脸,将下巴轻轻抵在膝盖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之澜。
“再回想一下,林先生。”
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引导般的韵律。
“我记得我在短信里说过,我和你一样,都能看到和解决【它们】吧?”
林之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他沉默了几秒,眼神掠过一丝极深的抗拒,最终极不情愿地,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那个他试图遗忘的词:
“……是【团块】吧?”
是【团块】。
在这个高度互联的时代,人类的思维从未如此同频。
强烈的、集中的情绪——尤其是恐惧、恶意与偏见——不再仅仅停留在网络或口舌之间。
这些高度同频的思维,于量子之海的概率波中汇聚、坍缩,凝结成常人不可见、却足以干涉现实的诡异存在——【共识实体】,俗称【团块】。
它们是无意识的怪物,是集体情绪的畸形儿,遵循着生成它们的意志那最原始、最扭曲的逻辑行动,散播着混乱与灾厄。
可以这么说——在这个世界,你的每一次点赞、每一条评论,都在滋养着现实中的鬼魅。
白枢脸上的笑容瞬间如同冰湖上绽开的阳光,灿烂却带着寒意。
“Bingo!完全正确!”
她的语气轻快,却说着最毛骨悚然的内容。
“这起即将发生的不幸事件的主谋,正是一个【团块】!
现在,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吧——”
她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那双蓝眼睛直视着林之澜。
“我之所以能预知这个噩兆,就是因为我与你一样,是能感知并干涉量子之海涟漪的【显化者】。”
【显化者】,简而言之,就是这个世界的超能力者。
她顿了顿,继续解释,语速快而清晰:
“根据我的‘嗅探’,一个极其强烈的【恐惧共识】正在这架飞机的货舱或某个机械结构内部凝聚、显化。
它本身就是一个不稳定的能量聚合体,其存在就足以引发现实的链式反应,导致……嗯,结构性解体。
现在,再过20,不,18分钟,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绝对不是好事。”
林之澜没有再说话。
半年前那个雨夜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那个由网络暴力和绝望生成的扭曲人形,那个曾是他唯一朋友的社长刘雪风最后残留的意识,在他决心将他完全吸收时发出的、不知是解脱还是痛苦的嘶鸣。
他吸收了他,也背负了他的一切。
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此生再也不会主动踏入这个扭曲荒谬的领域半步。
直到现在。
直到这个看似精致易碎、却带着深渊般气息的白发少女,用一张机票和一句预言,再次毫不留情地,将他拖回了这片他拼命想要逃离的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