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签了。"顾祁脱到一半的领带停在手里。
餐桌上,一份离婚协议书摊开着,女方签名栏里,林晚的字迹工整清晰。
"你说什么?""周一上午九点,民政局。
"林晚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我已经预约了。
"顾祁扔下领带走过去,拿起协议书。
财产分割、债务承担、户口迁移,每一项都填得清清楚楚。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个日期——三天后。"你疯了?""可能吧。
"林晚合上电脑,"但我想清楚了。
我哪里对不起你?"林晚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让他陌生的平静。
"你没有对不起我。"她站起来,"是我配不上你。
"房门关上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客厅里,像一记耳光。
1.第二天上午十点,顾祁的手机响了十七次。前十次是他妈。后七次是许清雅。
顾祁,你老婆要跟你离婚?"顾母的声音能穿透听筒,"什么时候的事?""妈,我在开会。
""开什么会!你现在马上回来!"顾祁挂了电话。会议室里,八个合伙人都在等他表态。
投影屏幕上是A轮融资的方案,负责这个项目的,是许清雅。
"祁哥,你觉得这个估值怎么样?"许清雅问。三年前,她去硅谷读MBA。
三个月前,她回国创业。上周,她带着项目找到了顾祁的公司。"我看一下。
"顾祁揉了揉眉心。他昨晚一夜没睡。林晚的话像鬼打墙一样在脑子里转:"是我配不上你。
年,她在家相夫教子,他在外打拼事业,这不是当初说好的吗?"顾总?"财务总监提醒他。
"通过。"顾祁说,"但我要见创始团队。"散会后,许清雅追上来:"祁哥,谢谢你。
""别叫我祁哥。""那叫什么?顾总?"许清雅笑了,"我们可是大学同学。
"顾祁看着她。她还是那么好看,短发干练,说话的时候眼睛会弯起来。
当年他追她追了两年,她说要出国,分手分得干脆利落。"你现在住哪?"许清雅问。
"和平路。""那不就在我公司附近?我请你吃饭,当是感谢金主。
"顾祁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
他本来打算回家跟林晚谈谈,但想到她昨晚那张冷冰冰的脸,又觉得没什么好谈的。"行。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日料店,许清雅点了两份套餐。
"你还记得吗?大四那年我生日,你请我吃的也是这家店。"顾祁想不起来了。
"你当时说,等你赚到钱,要让我天天吃这种。
"许清雅夹起一块三文鱼,"现在你赚到了,我却在硅谷吃了三年汉堡。
""你不是说要去硅谷改变世界?""改变了啊。
"许清雅说,"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工作狂。
"两个人聊起MBA的经历、创业的艰辛、行业的趋势。
顾祁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跟一个人聊天,不用解释什么是IRR,什么是对赌协议。
"你老婆呢?"许清雅突然问,"她在做什么?"顾祁愣了一下:"在家。
""全职太太?""嗯。""那你们肯定很恩爱。
"许清雅笑着说,"不然哪个女人愿意放弃工作?"顾祁没接话。手机又响了。是他妈。
"你到底回不回来!""我在谈工作。
作谈到离婚?你知不知道林晚把房产证都拿出来了?"顾祁挂了电话,站起来:"我得走了。
""祁哥。"许清雅叫住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国吗?"顾祁停下脚步。
"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许清雅看着他,"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但有些人,还有机会。"顾祁心跳漏了一拍。但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2.回到家的时候,林晚在收拾东西。
整整齐齐摆着七年的结婚纪念品:照片、情侣杯、旅行纪念币,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粉色盒子。
"你在干什么?"顾祁问。"分类。
"林晚蹲在地上,把一堆照片装进纸箱,"这些是你的,这些是我的,这些我们一人一半。
""林晚,你有病吧?""可能有。"林晚头也不抬,"所以我想去看看医生。
""什么医生?""心理医生。"林晚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我约了下周二,在洛杉矶。
""洛杉矶?""对,我申请了UCLA的项目,全奖。
"林晚走进厨房,倒了杯水,"九月入学,所以要趁暑假调整一下。
"顾祁觉得自己在听天书。"你什么时候申请的?""去年。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告诉过你。
喝了口水,"去年十月,你在浴室刷牙,我说我想读书,你说'读什么书,家里还缺钱吗'。
"顾祁想不起来了。"去年十一月,我说我想考托福,你说'你都三十了,考什么考'。
,我说我想——""够了!"顾祁打断她,"你就是为了这个才要离婚?""不是为了这个。
"林晚放下杯子,"是因为我发现,我跟你说什么,你都记不住。
""我工作忙!""对,你工作忙。
林晚说,"忙到结婚纪念日都忘了,忙到我妈住院你都不知道,忙到我——"她突然停住了。
"你什么?"顾祁追问。"没什么。
"林晚转身往卧室走,"你签不签?不签我就走法律程序。
上去,"房子是我买的,车是我买的,你有什么?"林晚打开衣柜,开始往行李箱里装衣服。
"我什么都不要。""你说什么?""房子、车、存款,我一分钱都不要。
"林晚叠好一件毛衣,"我只要我的自由。"顾祁愣住了。这不对。
产吗?她凭什么这么硬气?"林晚,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林晚停下动作,转过头来看他。
她笑了,那种让他头皮发麻的笑。"你希望我有?""我就是问问。
""你不是问,你是希望。"林晚说,"你希望我出轨,这样你就不用内疚了。
""我内疚什么?""你内疚你爱上别人了。"客厅里的钟声响了,下午六点。
窗外的夕阳把房间染成橙红色。顾祁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没有。
箱的拉链,"你朋友圈屏蔽我一年了,但你朋友圈的点赞记录里,她的名字出现了四十三次。
"顾祁的脸色变了。"你查我朋友圈?""我没查,我只是看到了。
"林晚拖着行李箱走出卧室,"顾祁,我不怪你,真的。人都会变,感情都会淡。
但请你签字,让我体面地走。"门铃响了。顾母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袋水果。
"晚晚,你——"她看到林晚手里的行李箱,又看看顾祁,"这是要去哪?""妈。
"林晚叫了她最后一声,"对不起。"行李箱的轮子压过门槛,发出沉闷的声音。
顾母愣了三秒,然后爆发了。
出,"晚晚!晚晚你等等!"顾祁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茶几上那些被分类好的纪念品。
粉色盒子翻倒在一边,里面散出来几张验孕棒的照片。两条杠。他的手抖了。
3.顾祁拿起粉色盒子。里面不是验孕棒,是验孕棒的照片,拍摄日期是一个月前。
他给林晚打电话,关机。给她闺蜜江怀柔打,接通了。
"江怀柔的声音冷冰冰的,"找我有事?""林晚在你那?""关你什么事?""她怀孕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三秒。
恋重温旧梦?""我没有!""那你今天中午在鹭岛日料跟谁吃饭?"顾祁脑子里嗡的一声。
"你们跟踪我?""不用跟踪。
江怀柔冷笑,"林晚前天在那家店订了位,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看到你和许清雅有说有笑。
"顾祁手里的手机差点掉下去。"她在那?""在。
"江怀柔说,"她看着你们吃完饭,看着你们聊天,看着许清雅对你笑。
然后她取消了订位,回家写了离婚协议书。
没意思?"江怀柔的声音像刀子,"顾祁,你知道林晚这七年怎么过的吗?"顾祁说不出话。
"她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给你做早餐,你说油腻不吃。她给你熨衬衫,你说手艺不好送洗衣店。
她想跟你说说话,你说累了要睡觉。
"江怀柔一字一句地说,"七年,她从一个独立的人,活成了你的保姆。
""我没让她——""对,你没让她。"江怀柔打断他,"是她自己愿意的。
但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她辞掉了外企的工作,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切断了所有的社交。
她把自己活成了你的附属品,然后你告诉她,她配不上你。
""我没那么说!""你没说,但你做了。
还在家里等你回家,五十岁还在讨好你的心情,六十岁还在问自己,我这辈子到底为了什么。
"顾祁的手抖得厉害。
"一个决定离婚的女人,会想要前夫的孩子?""她要打掉?""明天下午三点,妇幼医院。
"江怀柔说,"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去打扰她。"电话挂了。
顾祁瘫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那个粉色盒子。他打开手机,翻出林晚的聊天记录。
最近一条,是一个月前。林晚:「老公,我有事想跟你说。」顾祁:「晚上说。」
林晚:「好。」那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林晚已经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出门得早,没来得及问。后来就忘了。他继续往上翻。
三个月前,林晚发来一条:「老公,我今天去医院检查了。」顾祁:「哦。」
林晚:「医生说我有点贫血,要注意休息。」顾祁:「嗯。」
林晚:「你晚上能早点回来吗?」顾祁:「不一定,你先睡。」
半年前,林晚发来一张照片,是她和妈妈在医院门口的合影。
林晚:「我妈今天做了胆囊手术,很成功。」顾祁:「那就好。」
林晚:「你要不要来看看她?」顾祁:「明天吧,今天有应酬。」但第二天他又忘了。
他把聊天记录翻到七年前,他们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候林晚每天都会给他发很多消息:「老公你吃饭了吗?」「老公今天天气冷,多穿点。」
「老公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他的回复永远是:「嗯。」「好。」「知道了。」
后来林晚发得越来越少,他回得也越来越敷衍。再后来,他们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说话。
"什么时候回家吃饭?""不一定。""信用卡账单来了。""我知道。
""你妈让我们周末回去。""再说。
"顾祁突然想起来,上个月的某一天,林晚在浴室门口站了很久。
他以为她要进来,就问:"怎么了?"林晚摇摇头:"没事。
"那时候她是不是想说怀孕的事?顾祁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抱着头。门铃又响了。
他打开门,是许清雅。
"祁哥,你没事吧?"许清雅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盒,"我怕你晚饭没吃,给你炖了汤。
"顾祁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上次签合同的时候看到的。
"许清雅说,"我可以进去吗?"顾祁没动。"祁哥?""你走吧。
"顾祁说,"我现在不方便。"许清雅的笑容僵了:"你在生我的气?""我没有生气。
"顾祁说,"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是因为你老婆?"许清雅问,"她真的要跟你离婚?""这不关你的事。
我的事?"许清雅的声音突然拔高,"顾祁,你忘了我们之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顾祁打断她,"许清雅,我结婚了。""可你老婆不是要跟你离婚吗?""那也是我的事。
"顾祁说,"谢谢你的汤,但请你走。"他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他听到许清雅在外面站了很久,然后是高跟鞋渐行渐远的声音。手机响了。
是顾母。"你在哪?""家里。
""你还有脸在家里!"顾母的声音带着哭腔,"林晚住院了!"顾祁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医院?""妇幼。"顾母说,"她在流产。
"4.妇幼医院的走廊里,江怀柔看到顾祁的时候,直接挡在了门口。
"你来干什么?""我想见她。"顾祁说。"她不想见你。
""江怀柔,她是我老婆!""前妻。
"江怀柔冷冷地说,"协议书已经签好了,周一就去民政局。""她签了?""我帮她签的。
"江怀柔说,"她现在躺在里面,你觉得她有力气签字吗?"顾祁推开她,冲进病房。
林晚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输液管连着她的手臂。她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没有焦距。"林晚。
"顾祁走到床边。林晚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回去。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很轻。"我不同意离婚。""那就走法律程序。
""林晚,我们可以谈谈吗?"顾祁说,"关于孩子——""没有孩子了。
"林晚说,"我流掉了。"顾祁像被人捶了一拳。"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要。
"林晚说,"我不想让他出生在一个破碎的家庭。
着他,"顾祁,你能告诉我,我们上次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吗?"顾祁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两个月前,你生日。
"林晚说,"我订了位,做了蛋糕,等到晚上十一点,你说客户临时有应酬,改天再过。
""我——""你能告诉我,我们上次一起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吗?"顾祁还是答不上来。
"半年前,《长津湖》。
"林晚说,"你全程在看手机,散场的时候我问你好不好看,你说还行。
但你根本不知道演的是什么。
""林晚——""你能告诉我,我们上次**是什么时候吗?"顾祁的脸涨得通红。
"三个月前。"林晚看着他的眼睛,"你喝醉了,把我当成别人,叫着'清雅'的名字。
"顾祁的脸白了。"我没有——""你有。
"林晚说,"你把我按在墙上,说着'清雅我想你',然后做完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你什么都不记得,我也没问。"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所以你看,我们的婚姻早就死了。"林晚说,"只是我们都不愿意承认。
""可是你怀孕了!"顾祁的声音带着绝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告诉过你。
"林晚说,"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我在浴室门口站了半个小时,想告诉你我怀孕了。
但你在打游戏,我叫了你三次,你说'等会'。等到你游戏结束,我已经不想说了。
""为什么?""因为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林晚说,"我怀了你的孩子,但你连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孩子生下来,他也会像我一样,等着你回家,等着你的注意,等着你的爱。
但你永远不会给。""我会的!"顾祁抓住她的手,"林晚,我发誓我会改!""晚了。
"林晚抽出手,"顾祁,这七年我一直在等你改。
等你不加班,等你多陪陪我,等你看我一眼。但我等累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给过你四千次机会。"林晚说,"七年,两千五百五十五天,我每天都在给你机会。
但你从来没有珍惜过。"顾母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盒。"晚晚,妈给你炖了汤。
"她看了顾祁一眼,"你怎么还在这?""妈,我——""你走吧。
"顾母说,"你走了,晚晚才能好好休息。""妈!""顾祁。
"顾母叫他的全名,"你小时候我教过你,做错事要道歉,伤害人要赔罪。
但有些伤害,道歉没用,赔罪也没用。"顾祁的眼眶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