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好,我们分手吧。”
陆明轩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埋头苦吃。
地点是学校后门那家“滋啦啦”铁板烧。油烟呛人,地板黏脚,啤酒瓶子在桌子底下滚来滚去。
这是我俩吃了三年的老地方。
我好不容易从铁板上抢救下来最后一块五花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你说啥?风扇声太大,没听清。”
陆明轩皱了皱眉。
他今天穿得很“精英”。一件A货的Polo衫,领子立着,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
他似乎很受不了这个环境,用纸巾擦了擦额头根本不存在的汗。
“我说,分手。”他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绝。
我叼着五花肉,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伤心。
而是因为,我点的土豆片和金针菇,还没上呢。
“为什么啊?”我咽下嘴里的肉,喝了口冰可乐,“我上周才给你洗的球鞋,洗得不够白吗?”
陆明轩的表情更不耐烦了。他似乎觉得,跟我谈分手,是对牛弹琴。
“姜好,你别这样,行吗?”他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嘴脸,“我们不合适。”
“三年前就在一起了,现在才说不合适?”我笑了,“陆明轩,你这反射弧,有点长啊。”
“我是在很认真地跟你谈!”他被我的态度激怒了,“这三年来,我受够了!”
他指着我面前那盘狼藉的铁板:“我受够了这种廉价的烟火气!我受够了每次约会都要计算着花钱!我受够了你那件穿了三年的破羽绒服!”
哦豁。
他终于不装了。
我认识陆明轩的时候,他是个勤工俭学的贫困生,白衬衫,眼神干净。
我也是个“勤工俭学”的贫困生,每天在奶茶店摇奶茶,摇得胳膊都快断了。
我俩,是外人眼中的“患难情侣”。
可他不知道,我摇奶茶,是因为我觉得那台封口机“啪”的一声,很解压。
我穿破羽绒服,是因为那件是意大利某高定品牌十年前的**款,我爸花了几十万给我淘来的,穿起来确实暖和。
而我吃路边摊……
纯粹是因为,我家厨子做的米其林,吃腻了。
“所以呢?”我擦了擦嘴角的油,“你找到下家了?”
陆明轩的脸,瞬间涨红了。
“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他梗着脖子。
“行,换个说法。”我点点头,很体贴地问,“你被哪个富婆看上了?”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嘎——”一声。
周围吃饭的学生,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姜好!你非要这么侮辱我吗?”
我看着他。
看他那张因为羞耻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三年前,我觉得他干净。现在,我只觉得他可笑。
“陆明轩。”我慢悠悠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你考上了研,又进了‘天启’集团实习,就一步登天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只会打工、连化妆品都买不起的穷女友,配不上你光明的未来了?”
他没说话,但那表情,显然是默认了。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他破罐子破摔,“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有错吗?”
“白薇她能给我想要的!她爸爸是‘天启’的股东!她能让我少奋斗二十年!你呢?”他指着我,“你能给我什么?你连下个月的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白薇。
我想起来了,那个新来的实习生,香水味能熏死一头牛,每天开着一辆粉红色的玛莎拉蒂上班。
原来是她啊。
“哦。”我应了一声。
这个“哦”字,彻底点燃了陆明轩的怒火。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在跟你分手!”
“我知道啊。”我一脸无辜,“可老板把我金针菇给忘了。”
我举起手:“老板!我的金针菇呢!再不来,我可要给差评了!”
陆明轩大概是没见过,被人甩了,还有心情惦记金针菇的。
他气得浑身发抖,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红色的票子,狠狠拍在桌上。
“够了吗?这顿我请!就当是……我们三年的分手费!”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影,挺拔,且迫不及待。
我看着桌上那两百块钱,叹了口气。
老板端着金针菇过来了:“小姜,你男朋友咋走了?”
“哦,他说他去结账了。”我把那两百块钱递给老板,“老板,不用找了。剩下的,再给我来十串烤腰子,多放点辣椒。”
“好嘞!”
我一个人,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饭,我打了个饱嗝,慢悠悠地走出铁板烧店。
夜色挺好。
我摸出兜里那个用了五年的诺基亚板砖机,给我爸的司机,张叔,发了个短信。
【张叔,来后门接我。】
三分钟后。
一辆黑色的,平平无奇的,也就八百多万的迈巴赫,无声地停在了我面前。
张叔走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
“**,欢迎回家。”
我坐进车里,闻着那股昂贵的皮革香气,舒服地叹了口气。
妈的,终于可以下班了。
装穷,可**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