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背后,依旧静悄悄的。
沈倾沐第无数次看向墙上的挂钟,秒针滴答作响,不紧不慢,像是在嘲笑她这五年来的每一次等待。餐桌上,她精心准备的菜肴已经失了最初的热气,中间甚至还摆着一个有点蠢的、她下午自己偷偷烤的蛋糕。五年了,她总还抱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万一呢?万一他今年记得呢?
她身上穿着条月白色的真丝长裙,这是顾景和喜欢的颜色。或者说,是李时染喜欢的颜色。顾景和给她置办的所有行头,从衣服到配饰,甚至她用的那款带着冷冽松木香的香水,无一不打着“李时染”的标签。活到二十七岁,她有时候都恍惚,自己到底是沈倾沐,还是李时染的一个高仿周边。
角落里那架昂贵的施坦威钢琴落了些灰,她很久没弹了。刚来的时候,顾景和喜欢坐在那边的沙发上,听着她弹琴,眼神却总是飘得很远。那时候她傻啊,还以为那眼神里的温柔是给她的,后来才明白,他只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不是他的消息,是新闻推送。
“著名芭蕾舞艺术家李时染今日载誉归国,坦言最怀念故乡的梧桐叶。”
配图是李时染在机场的照片,一身简约的风衣,笑容温婉得体,脖颈修长得像只优雅的天鹅。沈倾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里头那点可笑的、关于纪念日的期待,瞬间被这则新闻砸得稀碎。
她关掉手机,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心里那股又酸又涩的东西压下去。没意思,沈倾沐,真没意思。
快八点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引擎声。
她的心还是不争气地揪了一下。
顾景和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微凉的夜气和淡淡的酒意。他脱下剪裁考究的西装外套,随手递给她,动作熟练得像是一种本能。他甚至没多看餐桌一眼,也没注意到她身上那条他“喜欢”的裙子。
“吃过了?”他松了松领带,嗓音里带着应酬后的疲惫。
“嗯。”沈倾沐接过外套,挂好。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噗嗤一下,彻底熄灭了。她还能指望什么?指望他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给她个惊喜?别搞笑了。
她转身想去给他倒杯水,指尖却在外套口袋里触到一个硬物。不是他常用的烟盒。鬼使神差地,她掏了出来。
是一枚钻石耳坠,款式别致,在灯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芒。
绝不是她的东西,她从来不戴这种风格的饰品。顾景和说过,李时染喜欢简约,戴太多首饰显得累赘。所以她的首饰盒里,只有几样素净的珍珠和细链。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钝痛蔓延开。五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可当证据真摆在眼前,原来还是会疼。
顾景和已经走到客厅沙发坐下,闭着眼揉着太阳穴,完全没留意到她这边的暗潮汹涌。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起来,那瞬间,他脸上那种惯常的、带着点疏离的疲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沈倾沐很少见到的,带着点紧张和关切的情绪。
“时染?”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很柔和,“怎么了?”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沈倾沐听不清,但她看到顾景和的眉头蹙了起来。
“发烧了?严重吗?…你别急,药放在哪里还记得吗?…好,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拿起刚脱下的外套就要走。
“景和。”沈倾沐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
他像是才注意到她还站在这里,脚步顿了一下,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有事?”
沈倾沐张了张嘴,想问他去哪,想问他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想问他口袋里的耳坠是谁的。可所有的话涌到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问了又能怎样?自取其辱吗?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五年,却只把她当成另一个女人影子的男人。餐厅暖黄的灯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真是好看,可惜这份好看,从未真正属于过她。
“没什么…”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路上小心。”
顾景和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平静,但李时染生病的消息显然占据了他全部心神,他没再多问,只“嗯”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也把她一个人重新扔回这栋华丽而空旷的囚笼。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沈倾沐慢慢走到餐桌前,看着那一桌子渐渐冷透的菜,还有那个孤零零的蛋糕。她伸出手指,抹了一点奶油放进嘴里。
真甜啊,甜得发苦。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冰冷的钻石耳坠,它像根刺,狠狠扎进了她五年来粉饰太平的幻梦里。
李时染回来了,而她这个劣质的替身,也该识趣地谢幕了。
她把那枚耳坠紧紧攥在手心,钻石的棱角硌得她生疼。这疼痛让她异常清醒。
今晚,或许就是结束这一切的最好时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