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花园里,女儿程佳当着几个宝妈的面,笑着揶揄我:
“妈,您这账算得可真精,昨天让您买点水果,45块的东西,您转头就跟我要了60,这‘跑腿费’比外卖平台抽成还狠呐!”
邻居们闻言都掩嘴低笑,那笑声像一根根细针,扎得我心口发麻。
女儿浑然不觉,还在那洋洋得意地“打趣”:
“开个玩笑嘛妈!不过您看我婆婆,带孩子出去玩,都是自掏腰包,哪像您,一分一毛都算得门儿清。”
我浑身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她不知道,这六年来,我用自己的退休金,像填无底洞一样贴补了他们家多少。
而她口中那个“大方”的婆婆,一年到头见不到一次面,来一趟带的礼物还没我买一次菜花得多。
我看着旁边一声不吭,默认了这一切的女婿周元,心彻底寒了。
当晚,我把他们俩叫到跟前,直接摊牌:
“既然我算得清,那今晚咱们就算算总账。
我的退休金卡,从明天起收回。
还有,这套学-区-房的名字,明天我就去改回来。
你们的孩子,自己想办法上学吧。”
“妈,您这账算得可真精。”
女儿程佳清脆的声音在小区花园里回荡,带着一丝她自以为的幽默。
“昨天让您买点水果,45块的东西,您转头就跟我要了60,这‘跑腿费’比外卖平台抽成还狠呐!”
周围几个正在带孙子孙女的宝妈和老姐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那笑声,有的是纯粹觉得好笑,有的,则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我脸上的笑僵住了。
手里还拎着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菜,沉甸甸的,一下子好像有千斤重。
我的心,比这菜还沉。
程佳还在继续,她挽住我的胳膊,亲昵地摇了摇,仿佛这只是母女间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开个玩笑嘛妈!别生气呀!
不过您看我婆婆,人家王阿姨多大方,每次带乐乐出去玩,吃的喝的玩的,都是自掏腰包,从来不跟我们要钱。
哪像您,一分一毛都算得门儿清。”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不偏不倚,正中我的心窝。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就冻结了。
我看着她,看着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她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仿佛在分享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她根本没意识到,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旁边的邻居张姐,尴尬地打圆场:“哎呀,佳佳,你妈这是跟你闹着玩呢。
苏冉姐对你们多好,我们可都看在眼里。”
另一个姓李的宝妈则掩着嘴,眼神里全是戏谑: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会开玩笑,不像我们那时候,哪敢跟长辈这么说话。”
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的目光越过女儿,落在了不远处站着的女婿周元身上。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对我女儿的话,对他岳母被公开处刑的场面,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女儿一个人的想法,这是他们夫妻俩的共识。
我,苏冉,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斤斤计较,远不如他亲妈大方的“抠门”丈母娘。
我没再说话,默默抽回被女儿挽着的手,拎着菜,转身往楼上走。
身后,女儿还在喊:“妈!你怎么走了?生气啦?真开不起玩笑!”
我没回头。
我怕一回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回到家,我把菜重重地摔在厨房的流理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胸口堵得慌,像塞了一大团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喘不过气。
我这辈子,自问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对父母,我尽孝。
对丈夫,我尽责。
对女儿,我更是把心都掏出来了。
老伴走得早,我一个人把程佳拉扯大,供她读完大学。
她结婚,我怕她受委屈,掏空了我和老伴一辈子的积蓄,
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圈,给他们全款买了这套一百二十平的学区房。
房产证上,写的是他们夫妻俩的名字。
我当时想的是,反正我早晚是他们的人,写谁的名字都一样。
只要他们过得好,我怎么样都行。
他们结了婚,有了孩子乐乐。
程佳要上班,周元也要上班,亲家母王琴远在几百公里外的老家,说身体不好,来不了。
是我,二话不说,办了提前退休,卷起铺盖就搬过来,成了他们的“免费保姆”。
买菜做饭,洗衣拖地,接送乐乐上幼儿园、上兴趣班,家里家外,哪一样不是**持着?
我的退休金,一个月五千多,不算多,但在我们这个三线城市,足够我一个人活得有滋有味。
可自从搬过来,我这张卡就没为自己花过什么钱。
家里的水电煤气,物业费,我交。
日常买菜买水果,零食日用品,我买。
乐乐的奶粉钱,兴趣班的学费,我出。
他们俩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月月光。
工资一发,还信用卡,还车贷,剩下的钱,吃几顿好的,买几件新衣服,就没了。
每次没钱了,程佳就跑来跟我撒娇:“妈,好妈妈,支援一下呗,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你。”
这“下个月”,一还就是六年。
我从来没跟他们计较过。
我觉得,一家人,算那么清楚干什么?我的钱,不就是给他们花的吗?
可我没想到,我的不计较,在他们眼里,成了理所当然。我的付出,成了空气,一文不值。
至于昨天那60块钱的事……
我气得发笑。
昨天程佳下班前给我发消息,让我去买点她爱吃的阳光玫瑰。
我去小区门口最好的那家水果店,挑了一大串,又新鲜又饱满,一称,45块。
付钱的时候,我又看到旁边新到的草莓,又大又红,想着孙子乐乐最爱吃草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一盒,15块。
所以,我跟程佳要60块,有什么问题吗?
那15块钱的草莓,不是进了她儿子的肚子吗?
就算,就算我真的多要了15块钱“跑腿费”,又怎么了?
这六年,我给他们当牛做马,没有工资,没有假期,24小时待命。
我贴进去的钱,何止成千上万?
就为了这15块钱,她要在邻居面前,那样给我没脸?
还拿我跟她那个“大方”的婆婆比?
王琴是“大方”。
一年来一次,住上三天就走。
来的时候,给乐乐买个遥控汽车,顶天了二百块。
走的时候,我还要大包小包地给她准备本地特产,让她带回去送人。
她那点“大方”,是建立在我的“小气”之上的!
没有我在这儿撑着这个家,他们俩的日子能过得这么舒坦?
程佳能有闲钱去做美甲,买新包?周元能有闲钱去跟朋友喝酒,打游戏氪金?
真是天大的笑话!
越想越气,越想越心寒。
我坐在冰冷的餐椅上,从晚饭时间一直坐到深夜。
饭菜在桌上,早就凉透了。
就像我的心一样。
晚上十点,程佳和周元终于回来了。
一开门,就闻到一股酒气。
程佳脸上带着醉意的红晕,看到我坐在黑暗里,吓了一跳。
“妈?你怎么不开灯啊?吓死我了。”
她一边换鞋,一边抱怨:“今天公司聚餐,喝了点酒,头好晕。
我跟周元还在外面吃了,就没回来吃饭。您吃了吗?”
我没说话,只是按下了客厅的开关。
灯光亮起,照亮了我毫无血色的脸。
周元也换好了鞋,看到桌上没动的饭菜,有些尴尬地说:“妈,您怎么没吃饭啊?
我们不知道您没吃,不然就给您带点回来了。”
“不必了。”
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你们过来,坐下。”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程佳和周元都愣住了。
他们可能从来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程佳的酒意醒了大半,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
“妈,您……您怎么了?还在为下午的事生气啊?我都说了是开玩笑的,您别当真嘛。”
“开玩笑?”
我冷笑一声,看着她。
“在你心里,当众让我下不来台,就是开玩笑?”
“在你心里,把我六年的付出当成驴肝肺,拿我跟你那个一年来一次的婆婆比,就是开玩笑?”
“程佳,你就是这么当女儿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重重地敲在他们心上。
程佳的脸白了。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顺口一说……”
“顺口一说?”我打断她,“心里没那么想,嘴上能顺口说出来?你别骗我了,也别骗你自己了。”
我把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周元。
“还有你,周元。下午程佳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在旁边听着,一句话都没有。
你是觉得她说的对,还是觉得你这个岳母就活该被人数落?”
周元脸色一变,急忙辩解:“妈,您误会了,我当时在看工作群的消息,真没注意听佳佳说什么。
我要是听到了,肯定会说她的。”
真是好借口。
工作群的消息,比你丈母娘的尊严还重要?
我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哀莫大于心死。
我算是看透了。
这对夫妻,一个蠢,一个坏。
一个把我当成可以随意践踏的抹布,一个把我当成可以随时取用的提款机。
我累了。
真的累了。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和一张银行卡,拍在桌上。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算得清,那今晚,咱们就好好算算总账。”
程佳和周元看着桌上的东西,都懵了。
“妈,您这是干什么?”
“这个本子,记的是我从搬过来第一天起,为这个家花的每一笔钱。
小到买一根葱,大到给乐乐交学费,我都记着。”
我翻开本子,一页一页,密密麻麻,全是日期和数字。
“这张卡,是我的退休金卡。
每个月五千三百块,六年,总共是三十八万一千六百块。
这笔钱,除了我偶尔买点自己必需的药,剩下的,全花在这个家了。”
“水电煤气,物业费,一个月平均八百,六年,五万七千六。”
“买菜买水果日用品,一个月至少三千,六年,二十一万六千。”
“乐乐的幼儿园学费,兴趣班费用,各种杂七杂八,六年下来,差不多十万。”
“还有,你们的车,当时首付差五万,是我给的。
周元你爸去年生病住院,你们钱不够,是我拿了两万给你应急。”
我每说一笔,程佳和周元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们张着嘴,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这些,都还只是我记下来的。
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我都懒得记了。”
我把本子推到他们面前。
“你们自己看,这六年,我到底贴了你们多少钱。”
“现在,你还觉得,我为了那15块钱,跟你计较,是‘抠门’吗?”
程佳看着本子上那一个个惊人的数字,手开始发抖。
她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些年,她心安理得享受的一切,背后是这样一笔庞大的账单。
“妈……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花了您这么多钱……”她声音里带了哭腔。
“你不知道?”我反问,“你只是不想知道。
你觉得我为你付出是天经地义,就像你小时候,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一样。
但是程佳,你已经长大了,你结婚了,你有自己的家庭了。
我没有义务再这样无条件地供养你们。”
我拿起那张退休金卡,放回自己的口袋。
“所以,从明天开始,这张卡,我收回了。
这个家的所有开销,你们自己负责。”
程佳和周元都傻眼了。
“妈!您不能这样!”程佳急了,“我们……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我们的工资……”
“你们的工资怎么了?周元一个月一万二,你一个月八千,两个人加起来两万块。
还掉车贷房贷,还剩下一万多。
养活你们自己和乐乐,足够了。”
我说的是房贷,但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房贷。
房子是全款买的。
但我懒得跟他们解释。
“以前你们月光,是因为有我给你们兜底。
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学着自己规划开支,学着自己过日子了。”
我站起身,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好像压在身上六年的大山,终于被我掀开了。
程佳还想说什么,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看着他们俩,投下了今晚最后一颗重磅炸弹。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这套学区房,当初买的时候,用的是我毕生的积蓄。
房产证上写你们的名字,是为了乐乐上学方便。”
“但它的所有权,是我的。”
“既然你们觉得我算得清,那这笔账,我们也要算清楚。”
“明天一早,我就去房管局,把房子的名字,改回我自己的名下。”
“至于乐乐上学的问题,”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