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广场,那些嘲笑声还跟在身后。
我没回头。
径直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青云宗杂役住的地方,叫“蚁居”,真的是跟蚂蚁窝一样,在山脚最潮湿的角落挖出来的洞府。
我的洞府里,除了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什么都没有。
我走到床边,掀开铺在上面的一层干草,搬开一块松动的石板。
下面是一个小小的坑。
坑里,放着一个小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是三十六枚下品灵石,还有一些碎灵。
这是我当了三年杂役,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全部家当。
我把布包揣进怀里,没有一丝犹豫。
我的目标很明确:宗门坊市,百草堂。
我要去买“续脉草”。
续脉草是最低级的灵草,对于正常修士来说,跟路边的野草没区别。
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能滋养凡人断裂的筋骨,或者给那些经脉受损的修士,提供一丝微弱的慰藉。
但它不能修复灵脉。
所以这玩意儿,很便宜,但是买的人也很少。
只有那些彻底绝望的废人,才会用它来吊着一口气。
就像广场角落里那个叫萧元的病秧子。
我见过他几次。
每次都是被人欺负,或者是在角落里咳血。
宗门里的人都说,他本来是内门弟子,天赋不错。
三年前一次任务,被人暗算,废了全身经脉,丹田都碎了。
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从天之骄子,变成连杂役都不如的废物。
这种落差,足以逼疯任何人。
但他没有。
我每次看他,他的眼神都是平静的,平静得有些可怕。
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最重要的是,他头顶那丝暗金色的气运,三年来,从未消散过。
虽然微弱,但它一直都在。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命,硬得很。
也说明,他有天大的机缘在等着他。只是时机未到。
而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推他一把。
这叫“雪中送炭”。
是投资气运回报率最高的一种方式。
至于陆鸣……那是“落井下石”的最佳对象,不过不急,他自己会掉下去的。
我揣着我全部的家当,走进了百草堂。
百草堂的管事是个胖子,姓刘。
他看到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买什么?”
“刘管事,我要一株续脉草。”我直接开口。
刘管事终于抬起了眼,有些惊讶。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眼神很奇怪。
“你要那玩意儿干什么?你受伤了?”
“不是我用。”
“哦……”他拖长了音调,瞬间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是给后山那个姓萧的小子买的吧?”
“整个宗门,除了他,也没谁会用这废物草了。”
我没说话。
“小姑娘,我劝你一句,别犯傻。”刘管事敲了敲桌子。
“那小子已经废了,神仙都救不回来。你把灵石花在他身上,那是打水漂,听不见响儿的。”
“宗门里那些女弟子,一个个都想攀高枝。你怎么反着来,去扶一个烂泥?”
他大概是把我当成那种同情心泛滥的傻姑娘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刘管事,开个价吧。”
刘管事见劝不动我,撇了撇嘴。
“续脉草,三十枚下品灵石一株。”
我眉头一皱。
这个价格,比市价高了足足一倍。
续脉草虽然冷门,但正常十五枚灵石就能买到。
“刘管事,你这……”
“爱买不买。”刘管事直接打断我。
“整个宗门,就我百草堂有这东西。你不跟我买,就得下山去凡人城池的药铺里找,一来一回,半个月都过去了。”
他吃定我了。
他知道我是杂役,根本没有出山的资格。
我看着他。
他头顶的气运,是灰白色的。
灰色代表霉运,白色代表平常。
灰白色,说明他最近会有点小麻烦,但不大。
我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布包,把三十枚灵石倒在柜台上。
然后又把剩下的六枚,和一些碎灵,也一起推了过去。
“刘管事,我全要了。”
“这是一株续脉草的钱,剩下的,我想再买一些最便宜的伤药。”
我的全部家当,就这么没了。
砸锅卖铁。
刘管事看着一堆灵石,眼睛亮了亮,脸上的鄙夷少了些,多了些贪婪。
“行,看你这么有诚意。”
他慢悠悠地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玉盒,递给我。
又随手包了几包最劣质的药粉。
我接过东西,转身就走。
“小姑娘,记住了,这灵石扔出去,可就回不来了。”
刘管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没理他。
回不来?
开玩笑。
我这三十六枚灵石扔出去,将来收回来的,可能是三万六千枚,甚至更多。
我走出百草堂,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我没有回自己的洞府,而是直接朝着后山走去。
萧元就住在后山最偏僻的一个废弃柴房里。
那里阴暗潮湿,灵气稀薄。
离得老远,我就听见了压抑的咳嗽声。
我走到柴房门口,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我看到萧元正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
他头顶那丝暗金色的气运,似乎比白天更黯淡了一些。
我没有敲门。
我把装着续脉草的玉盒,和那几包伤药,轻轻放在了柴房门口的石阶上。
然后,我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投资,不能让他知道。
至少现在不能。
如果让他觉得,这是怜悯和施舍,那这笔投资就失败了一半。
我要的,是在他未来崛起之后,查到今天这件事时,心中产生的那一丝名为“亏欠”的情绪。
那才是最值钱的。
我回到自己的蚁居,洞府里空荡荡的,比我的口袋还干净。
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躺在冰冷的石床上,闭上眼睛。
我仿佛已经看到,那丝暗金色的气运,在续脉草的滋养下,开始慢慢变亮了。
而陆鸣头顶那根黑线,也快要勒到他脖子上了。
好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