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澈,青岚宗一个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干的还是跑腿的活。
某天走了狗屎运,被分到了落霞峰,拜了个师父。
我师父叫季沧月,是整个宗门的笑话。
她不修炼,不问世事,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要么就是给池子里的鱼喂食。
宗门弟子都说,她是青岚宗最大的咸鱼,靠着不知哪来的老资格,白占一峰之地,浪费宗门灵气。
直到那天,掌门的亲外甥,内门最嚣张的弟子秦朗,带着一群人堵了我们落霞峰的山门。
他义正言辞,说要我师父交出院里那株唯一的九转还魂草,去救一位为宗门重伤的长老。
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着我师父的鼻子,说她自私、冷血,见死不救。
整个宗门的弟子都围过来看热闹,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急得满头大汗,我师父却只是打了个哈欠,从摇椅上坐起来,慢悠悠地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然后,她说了一句话。
整个青岚宗,安静了。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师父这条咸鱼,不是翻不了身,而是这片池塘,对她来说太小了。
我叫方澈。
三个月前,我还是山下临安城里一个给人跑腿的。
现在,我是青岚宗的外门弟子。
别问我怎么进来的,问就是运气。
那天青岚宗仙师下山挑人,测灵根,队伍排了三里地。
轮到我的时候,测灵石炸了。
我以为我要被当场打死,结果那位仙师说我是千年难遇的混沌灵根,当宝一样给我带上了山。
然后我就成了青嵐宗的杂役弟子。
对,杂役。
说好的千年难遇呢?
带我上山的师兄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师弟,混沌灵根就是啥都能练,也等于啥都练不精。说白了,就是个废灵根,只不过废得比较华丽。”
我懂了。
合着我就是个从青铜升级到七彩琉璃金的废铁。
于是,我在杂役院扫了一个月的地。
直到管事长老拿着一本弟子名册,皱着眉头找到我。
“方澈是吧?”
“弟子在。”
“嗯……宗门里还有一位长老没有亲传弟子,按规矩,你得去一个。”
我心里咯噔一下。
整个宗门都知道,还有一位长老没弟子,那就是落霞峰的季沧月,季长老。
一位活着的传奇。
不是因为她多厉害,而是因为她多能混。
听说她辈分奇高,连现在的掌门见了都得喊一声“师叔”。
但她也是宗门里出了名的咸鱼。
不上课,不炼丹,不铸器,不参与任何宗门事务。
唯一的爱好,就是躺在她那落霞峰的破院子里,晒太阳。
别人闭关是修炼,她闭关是睡觉。
谁被分到她门下,基本等于修仙之路提前结束。
“长老,我……”我还想挣扎一下。
管事长老把名册拍我手里:“就这么定了,去落霞峰报道吧,这是你的身份令牌。”
说完,他溜得比兔子还快,好像生怕我赖上他。
我拿着令牌,站在风里,感觉我的修仙梦,碎得跟那块测灵石一样。
去落霞峰的路很偏。
或者说,根本没有路。
别的山峰都有白玉石阶,云雾缭绕,仙鹤飞舞。
落霞峰,只有一条被野草淹没的土路。
我爬了半天,终于看见一个破旧的院门,上面挂着个歪歪扭扭的牌匾,“落霞峰”三个字,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
我推开门。
院子里,一个穿着朴素青衣的女人,正躺在一张竹制的摇椅上,闭着眼,晒太阳。
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
她长得很好看,不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就是很舒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安静。
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盘瓜子,一只橘猫趴在她脚边,睡得正香。
这画面,你说她是隐居山林的仙人,也行。
你说她是隔壁村头晒太阳的懒寡妇,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那个……弟子方澈,前来报道。”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眼皮都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以后你就住西边的厢房吧,别来烦我。”
说完,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橘猫被她惊动,不满地“喵”了一声,也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行。
一人一猫,睡得倒是很同步。
这就是我的师父,季沧月。
我在落霞峰住了下来。
生活跟我预想的差不多。
不,比我预想的还要清闲。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扫一下院子,给后院那几分菜地浇浇水,然后……就没了。
我师父季沧月,雷打不动地每天从日上三竿睡到日落西山。
偶尔醒了,就嗑嗑瓜子,逗逗猫,或者搬个板凳坐在池塘边,看里面的锦鲤发呆。
我好几次鼓起勇气问她:“师父,我们……不修炼吗?”
她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一下,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修炼什么?那么累。人生在世,吃吃喝喝,躺着多舒服。”
我无言以对。
师父,我们是修仙者啊,我们的目标是长生不老,破碎虚空啊!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摆了摆手。
“长生不老有什么好,活那么久,不无聊吗?至于破碎虚空……更没意思,上面风大。”
我彻底没话说了。
别的弟子都在苦修,练剑,打坐,我们师徒俩,在种菜,养猫,晒太阳。
我偶尔去外门领月例的时候,总能碰到其他弟子。
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幸灾乐祸。
“哟,这不是落霞峰的高徒吗?”
“方师弟,今天你师父是睡醒了,还是在做梦啊?”
“听说你们落霞峰的灵气都快被季长老睡稀薄了,哈哈哈。”
我捏紧拳头,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
落霞峰的灵气确实很一般,甚至不如外门弟子的宿舍。
我师父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她甚至觉得,灵气太浓,睡觉不踏实。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她:“师父,他们都那么说你,你不在乎吗?”
她正给池子里的鱼喂食,闻言,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平静。
“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难道狗冲你叫,你还要叫回去?”
她顿了顿,又撒了一把鱼食。
“方澈,记住了。这世上,能让你烦心的,只有你自己。你想不通,天大的事也是事。你想通了,天大的事,也就是个屁。”
那天下午,她难得没睡觉,而是教我怎么给白菜除虫。
她说,修仙和种菜一个道理。
心急没用,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我看着她认真除虫的侧脸,心里突然觉得,或许,当一条咸鱼,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我们落霞峰的白菜,长得比别家都水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