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碎裂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我和沈渡已经站在一扇新的门后。
这里像一间被废弃了很久的修复室,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胶水混合的怪味。
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杂乱地摆放着破碎的瓷片、褪色的老照片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工具。
我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张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张被图钉固定的泛黄剪报,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知名编剧陈默坠楼身亡,警方初步排除他杀可能。”
陈默。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进我的心脏。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撞到了身后的工作台。
台角,一本被烧得只剩几页的日记本残骸下,压着另一张纸。
我颤抖着抽出来,那上面是几行匆忙写下的字迹,墨水因为惊慌而晕开:“我听见楼上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没多久,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从楼梯上冲下来……她手里死死攥着一叠稿纸,像是剧本的原稿。”
黑色风衣……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那是我最常穿的款式,衣柜里至今还挂着一件。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住我的大脑。
我真的杀了他吗?
我拼命回忆,脑海里却只有和他激烈争吵的碎片,和他最后那双充满失望和怨恨的眼睛。
可之后呢?
之后发生了什么?
是我在愧疚和酒精的麻痹下,主动遗忘了最关键的部分,还是……有人在我混乱的记忆里动了手脚?
就在我快要被这巨大的恐慌吞噬时,沈渡的声音将我拉了回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一副白手套,正弯腰将桌上的碎瓷片一一捡起,小心翼翼地在工作台的空处拼合。
他的动作沉稳而熟练,那种专业度,绝不像一个临时起意的游戏玩家。
“你……”我嗓子干得发疼,“你怎么会做这个?”
他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职业习惯。”
职业习惯?
一个心理医生会有文物修复的职业习惯?
我死死盯着他的手,他正将一块块碎片严丝合缝地拼接成一个古朴的瓷盘。
可我敏锐地发现,他始终空着瓷盘最中心的一块残缺,那里本该是烧制者的落款签名。
他在刻意回避什么。
我心念电转,趁他不备,一把拉开他放在地上的工具包。
包里没有手术刀和听诊器,只有一堆专业的修复工具。
而在工具的夹层里,一张发黄的旧照片赫然躺在那里。
照片上,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并肩站在一座古庙前,其中一个,是比现在年轻许多的沈渡。
而另一个……是陈默。
照片背面有一行隽秀的题字:“同门修复实习,二〇一五”。
我像被雷劈中一样,举着照片冲到他面前,声音因震惊而扭曲:“你到底是谁?!”
沈渡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我,终于撕下了伪装:“我是陈默的师兄。他死前一周,给我寄来一个加密包裹,里面只有一句话:‘如果我出事,把它交给一个能真正看懂剧本的人’。我还没来得及联系上他,就看到了他坠楼的新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陈默从未对我提起过他还有这么一位师兄。
所以,沈渡从一开始出现在我的诊所,就不是什么巧合。
他带着明确的目的,一步步将我引到这里。
就在这时,房间里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第三关,记忆修复。请在十五分钟内修复瓷盘,否则,神经毒气将充满整个房间。”
我看向那个残缺的瓷盘,翻过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背面刻着一行未完成的剧本结局:“当主持人成为玩家,当谎言被拼回原貌……真相即出口。”
我瞬间明白了。
这不仅仅是修复一个瓷盘,更是修复一段被掩埋的记忆。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回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我和陈默在他家里,因为剧本署名权的问题,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执。
我记得我摔门而出,但……门,真的是我关上的吗?
我明明记得,我冲下楼时,回头看了一眼十二楼的窗户,他家的窗帘被风吹得疯狂舞动。
可那是一栋全封闭窗户的公寓楼,十二楼,哪里来的风能吹动内层的窗帘?
“你不需要我来拼完它。”沈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将最后一块,也就是中心那块带有签名的瓷片递到我面前,“你需要决定,要不要相信自己的手。”
我颤抖着接过那块冰冷的瓷片,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将它嵌入了最后的空缺。
“咔哒。”
瓷盘完整了。
盘面上呈现出的图案,根本不是什么山水花鸟,而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剪影——一双手,从背后,将一个人影猛地推出了窗外。
而那只推人的手上,赫然戴着一枚我从不离身的银色虎头戒指。
“不……”我浑身的力气被抽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泪水决堤而下,“是我……我真的……推了他?”
沈渡缓缓在我面前蹲下,声音低沉得像地底传来的回响,一字一句地凿进我的耳膜:“可你知道吗?陈默的尸检报告显示,在他坠楼之前,颅骨就已经遭受了致命重击。林柯,你推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整个世界瞬间静止。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手上那枚银色的虎头戒指,在修复室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一阵又一阵阴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