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了？”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甚至还故作姿态地耸了耸肩，仿佛她的大惊小怪才是不正常的。
这句轻描淡写的反问，像是一瓢滚油，瞬间泼进了她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里。她眼中的灰烬复燃，烧成了两簇绝望的、通红的火焰。
“知道？我该知道什么？”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尖利，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我该知道我的丈夫，那个每天早上会给我一个吻，那个发誓要爱我一辈子的男人，是个出卖核心技术、背叛国家的**吗？林辰，你告诉我，这些……这些都是假的，对不对？是有人陷害你，对不对！”
她最后的几句话，几乎是在嘶吼，但嘶吼中又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她在给我机会，在给我们的七年婚姻寻找最后一块可以立足的浮木。
我必须亲手把它劈碎。
“陷害？”我嗤笑一声，走上前，随手关掉了电脑显示器，动作轻松得像在关掉一台无关紧要的电视。“苏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看电视剧了？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黑白分明的剧本。只有选择，和代价。”
“选择？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她一步步向我逼近，眼神像要将我凌迟，“为了那五千万美金？为了钱？林辰，我们缺钱吗？我的画廊收入不低，你的薪水更是足够我们过上非常体面的生活！我们不是说好了吗？钱够用就好，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重要的是托斯卡纳的阳光……”
“我受够了所谓的‘够用就好’！”我猛地提高音量，打断了她。我的怒吼在空旷的书房里产生了回音，也成功让她为之一震。“我受够了你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什么托斯卡纳的阳光？那能换来什么？能换来别人对我的尊重？能换来我在董事会的一席之地？苏晴，我想要的，你根本给不了，也永远理解不了！”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违背我自己的灵魂。我爱她，正是爱她的纯粹与天真，爱她眼中那片未被世俗污染的托斯卡纳。可现在，我必须将我最珍视的东西，贬低得一文不值。
“我给不了？”她喃喃自语，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身体，“我给不了……”
突然，她像是疯了一样扑上来，双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衣领，用力地摇晃着我。“林辰！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苏晴啊！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吗？你忘了你创业最难的时候，我们挤在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一碗泡面分着吃，你还笑着说那是全世界最美味的晚餐吗？你忘了你说过，我是你生命里唯一的光吗？”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我的肉里，但我感觉不到疼。真正疼的地方，在心脏。那些被她提起的过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在我心上烫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印记。
我必须更残忍。
我面无表情地伸出双手，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她的力气很大，但我更用力。当她的手被我完全挣脱时，我能看到她眼中的光，正在一寸一寸地熄灭。
“光？”我整理了一下被她抓皱的衣领，语气里充满了轻蔑，“苏晴，别傻了。那只是年轻时说的胡话。人总是要长大的，要面对现实。现实就是，我需要一条更宽广的路，而你，站在这条路的起点，却不是终点。”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的左脸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我能听到自己耳边血液奔流的嗡鸣声，脸上**辣的疼，清晰地提醒着我，这不是一场噩梦。
苏晴的手在半空中不住地颤抖，她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动手打我。我们结婚七年，别说动手，连架都很少吵。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转过头，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眼神看着她。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慌乱和一丝后悔。不行，不能让她后悔，我要让她觉得这一巴掌，打得还不够狠。
我缓缓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怎么？说不过，就动手了？这就是你，一个画家，一个所谓的艺术家，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
我的话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她最柔软也最骄傲的地方。她的艺术，是她的圣地。
果然，她眼中刚刚浮现的那一丝悔意，瞬间被更深的愤怒和屈辱所取代。她的身体不再颤抖，反而站得笔直，像一棵在寒风中被冻僵了的白杨。
“林辰，”她开口，声音出奇的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是火山爆发前的死寂，“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林辰了。”
“我从来就不是你认识的那样。”我接话，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你认识的那个林辰，不过是我伪装出来，为了让你安心待在我身边的一个幻影。现在，我不需要这个幻影了。”
“为什么？”她终于问出了这个最核心的问题，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探寻真相的执着，“你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明白？”我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然后转身靠在书桌上，隔着一段距离审视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好，我就让你明白。你记得三年前，我负责的那个‘创世纪’项目吗？”
她点了点头。那个项目，是我的事业巅峰，也是我们灾难的开始。
“那个项目失败了。”我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次愚蠢的实验事故，让我之前所有的心血付诸东流。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失去的一切，要加倍拿回来。我不会再把我的命运，交到任何人手上。我要掌控一切，金钱，权力，所有的一切！”
我举起酒杯，将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辛辣的酒精灼烧着我的喉咙，也给了我继续表演下去的力量。
“所以，你从三年前就开始计划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寒意。
“没错。”我承认得干脆利落，“我花了整整三年，布局，等待，寻找最好的买家。现在，时机到了。今晚十二点，在城东的七号码头，我会完成交易。然后，我会坐上早就准备好的船，离开这里，去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始我全新的生活。”
我说得越具体，就越真实。时间，地点，方式，每一个细节都在加固我这个弥天大谎的可信度。
“那我呢？”她问，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我们的家呢？我们的七年呢？”
“你？”我故作沉吟，然后用最残忍的语气说，“苏晴，你是个好女人，但太乏味了。我会给你留下一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她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地靠在了门框上。她的脸上，泪水无声地滑落，但眼神，却渐渐变得坚硬，像一块被极寒冻结的钢铁。
我知道，时机差不多了。我需要给她最后一把推力。
我看了看手表，晚上九点半。
“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准备一下。”我站直身体，作势要离开书房，“你就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等我走了之后，会有人联系你处理后续的事情。”
我向门口走去，故意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在她即将崩溃的边缘，我停下脚步，侧过头，在她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魔鬼的低语：
“别想着报警，或者做什么傻事。你斗不过我的。你太弱了，苏晴。”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朝玄关走去。我没有真的要走，我只是在赌，赌她心中那份被我亲手点燃的恨意，会战胜她所有的善良与软弱。赌她会想起，在这个家里，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让她“不那么弱”。
我走到玄关，弯下腰，假装在换鞋。我用眼角的余光，紧张地观察着书房门口的动静。
一秒，两秒，三秒……
苏晴没有动，她依旧像一尊雕塑一样靠在那里。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难道我的表演还不够？难道她宁愿选择绝望地接受，也不愿反抗？如果她不拿起那把枪，那午夜降临之时……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身体动了。
她缓缓地直起身，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悲伤，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混杂着仇恨、决绝与疯狂的火焰。她转过身，目光没有看我，而是死死地盯住了书房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保险柜。
那里，放着我父亲留下的那把瓦尔特PPK。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计划正在走向最关键的一步。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保险柜，步伐沉重，却异常坚定。她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在密码盘上按下了那串她最熟悉的数字——她的生日。
“咔哒。”
保险柜门开了。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门**突然响彻了整个寂静的公寓！
叮咚——叮咚——叮咚——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我和苏晴之间。苏晴刚要伸向保险柜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中。她惊恐地回过头，看向大门，又看向我。
我的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是谁？”苏晴压低声音问。
我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猫眼前，朝外看了一眼。然后，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安全局的人。”我转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刻意伪装的颤抖和狠厉，“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该死！”
这当然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是我让李老师安排的人，穿着足以以假乱真的制服，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出现。我要让苏晴明白，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一旦我被这些人带走，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的“审判”，将无法执行。
门**还在持续，甚至变成了用力的敲门声。
“林辰！开门！我们是国安九局的，我们知道你在里面！”门外传来一个威严而清晰的声音。
苏晴的脸色，在这一刻，白得像一张纸。她看着我，又回头看了看洞开的保险柜，眼神中的犹豫和挣扎，几乎要将她撕裂。
我看着她，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了两个字。
“帮我。”
这两个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充满了讽刺，一个即将叛逃的卖国贼，在最后关头，竟然向被他伤害最深的妻子求助。
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彻底变了。所有的挣扎、犹豫、悲伤，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平静。
她不再看我，也不再理会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她转过身，缓缓地，将手伸进了那个黑洞洞的保险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