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去替太子妃生个孩子。”
顾言昭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端着汤碗的手,却猛地一抖。
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背上,烫起一片燎泡,火烧火燎地疼。
可这疼,远不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们青梅竹马,相识十年,三月之后,便要成婚。
他是我未来的夫君。
此刻,他却让我去给别的男人生孩子。
还是当朝太子。
“言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声音都在发颤。
顾言昭走过来,握住我被烫伤的手,眉头紧锁。
他从怀里拿出上好的烫伤膏,小心翼翼地为我涂抹。
动作温柔得一如从前。
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清辞,我知道这委屈了你。”
“可太子妃无所出,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只要你诞下子嗣,太子便能稳固东宫,我顾家也能借此一飞冲天。”
他握着我的手,眼神里满是恳切与野心。
“清辞,这是为了我们顾家,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我们的将来?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所谓的将来,就是让我舍弃清白,沦为他们谋取权势的工具吗?
“不。”我猛地抽回手,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我不同意。”
“我沈清辞,是顾家的未婚妻,不是你们随意摆弄的棋子!”
我的激烈反抗,似乎在顾言昭的意料之外。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清辞,你不要任性。”
“这桩事,不是在同你商量。”
他的语气冷硬如铁,再无半分温情。
“你若不愿,你父亲在江南治水的差事,怕是会多出许多波折。”
“还有你那个在翰林院的哥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竟然用我的家人来威胁我。
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十年的情爱,终究抵不过他眼里的权欲熏心。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
我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死寂的声音说。
“我答应你。”
顾言昭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他想上前来抱我,被我侧身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
“清辞,你放心,等事成之后,我定会加倍补偿你。”
补偿?
他拿什么补偿?
用我给别人生下的孩子,换来的荣华富贵吗?
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翻涌的恨意。
顾言昭,还有高高在上的太子和太子妃。
你们今日如何逼我,他日,我必将这一切,加倍奉还。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永远不会。
第二天,我被一顶不起眼的青呢小轿,从后门抬进了东宫的一处别院。
这里极尽奢华,却也守卫森严。
我像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失去了所有自由。
没过多久,太子妃柳如烟便来了。
她身着华服,珠翠环绕,脸上带着悲悯又高傲的笑容。
她屏退了左右,走到我面前,用挑剔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姿色尚可,身子骨也还算结实,是个能生养的。”
她那语气,就像在评价一件货物。
我屈膝行礼,沉默不语。
“抬起头来。”她命令道。
我依言抬头,直视着她。
柳如烟似乎被我平静的眼神刺了一下,眉头微蹙。
“顾言昭都同你说了吧?”
“你要做的,就是安安分分地生下殿下的子嗣。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若敢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
“本宫有一万种法子,让你和你全家都生不如死。”
我依旧沉默。
我的顺从似乎取悦了她。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身旁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瓷瓶,递给我。
“这是固本培元的秘药,每日一粒,不可间断。”
我接过瓷瓶,入手冰凉。
柳如烟又赏了些不痛不痒的珠宝首饰,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我看着手里的瓷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秘药?
怕是催促我尽快怀上龙种的虎狼之药吧。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我沈清辞已经认命,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他们不知道。
从我踏入这座牢笼的第一步起,一盘复仇的棋局,便已悄然展开。
而我,将是唯一的执棋人。
当晚,太子萧承嗣来了。
他没有穿象征身份的蟒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却依旧掩不住那通身的贵气与威压。
他长得很好看,比顾言昭更多了几分天潢贵胄的疏离与冷漠。
他没有看我,径直走到桌边坐下,自己倒了杯茶。
“事情,他们都跟你说了?”他的声音和他人一样,冷冷的,听不出情绪。
我跪在地上,低着头。
“是。”
“抬起头来。”
又是这句话。
我顺从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审视了我片刻,忽然问道:“你恨吗?”
我心头一震。
恨吗?
我当然恨。
我恨顾言昭的背信弃义,恨柳如烟的蛇蝎心肠,更恨他,这个一手缔造我悲剧的始作俑者。
可我不能说。
我垂下眼,声音平静无波:“臣女不敢。”
萧承嗣轻嗤一声,似乎觉得我的回答十分无趣。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用扇子挑起我的下巴。
冰凉的扇骨贴着我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不敢?还是不想?”
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龙涎香。
“顾言召用你的家人威胁你,柳氏用荣华富贵收买你。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他似乎很有兴趣知道我的答案。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殿下,您觉得,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控的人,还有资格谈想要什么吗?”
我的笑,似乎让他有些意外。
他收回扇子,后退一步,重新打量着我。
“你倒是有趣。”
“比本宫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说完,他再没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直到双腿麻木,才缓缓站起身。
有趣?
萧承嗣,你会发现,更有趣的,还在后头。
我走到窗边,将柳如烟给的“秘药”倒进花盆里,然后换上了我早已备好的,调养身体的温和药丸。
想要一个健康的孩子,首先,我得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一个完全由我掌控的身体。
而不是被他们的药物所摧残的躯壳。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