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那顶本该属于嫡长女沈明月的八抬花轿,悄无声息地拐进了尚书府谢家后角门时,
盛京城的上空正滚过今夏第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砸在轿顶的茜红锦缎上,噼啪作响,
也砸在轿中端坐的沈清漪心头。
湿透的嫁衣沉重地贴在脊背上,透骨的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她双手交叠于膝前,
指尖却在一片宽大的、刻意做长的嫁衣袖中,轻轻拨弄着一粒光滑冰凉的檀木算盘珠。
那细微的“嗒”声,在哗哗雨声和轿夫沉重的脚步间隙里,几不可闻,
却奇异地压下了她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替嫁。
嫡女沈明月听闻要嫁的是那位出了名冷厉寡情、曾一剑斩杀过御前失仪官员的吏部尚书谢珩,
当夜便“病”得下不来床,一叠声唤着心口疼。于是,这顶华丽的花轿,
便落在了她这个不受宠的庶女头上。父亲沈怀远那张向来威严的脸,
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出几分难得的、近乎恳切的疲惫:“清漪,
沈家…经不起谢尚书的雷霆之怒了。你素来懂事,替了你姐姐去,
于你…未必不是个安身立命的去处。谢府泼天富贵,总好过在府里…看人脸色。
安身立命?泼天富贵?沈清漪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袖中的指尖又拨动了一粒算珠。这世间万物,盈亏得失,哪有白得的道理?她替沈明月嫁了,
沈家便欠了她一笔天大的债。而谢府这泼天富贵下,等着她的,是龙潭还是虎穴?这笔买卖,
是盈是亏,尚未可知。算珠冰凉,却奇异地让她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
只余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