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七岁，被人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救我的人叫顾行之，比我大三岁，是清河书院少主。

我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他担忧的脸。眉清目秀，像画卷里走出来的少年。

"醒了就好。"他松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苏瑶。"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顾行之点点头，让人拿来干净的衣裳给我换上。那是他妹妹的衣服，淡青色的棉布襦裙，虽然朴素，却比我身上破烂的乞丐装要好上太多。

"你的家人呢？"他又问。

我摇摇头。父亲因为欠债跑了，母亲病死了，我一个人流落街头已经半年。要不是为了躲避恶人追打跳进河里，也不会差点淹死。

顾行之沉默了一会，忽然说："你愿意留在书院吗？"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书院里需要人手，你可以帮忙做些杂活，换取食宿。"顾行之的语气很温和，"等你大些了，我教你识字读书。"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遇到了菩萨。

从那天开始，我就住在了清河书院。

书院很大，有前院、后院，还有专门的藏书楼。我被安排住在后院的一间小屋里，每天的工作是扫地、浇花、整理书籍。

顾行之没有食言，教我识字读书。他总是很有耐心，哪怕我问再愚蠢的问题，他也从不厌烦。

"瑶儿真聪明。"他会这样夸我，然后摸摸我的头。

我渐渐长大，从七岁到十五岁，八年时间过去了。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瘦小的乞儿，而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书院里的师傅们都夸我聪慧，说我比许多富贵人家的**都要有才学。

但我心里清楚，我和顾行之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是清河书院的少主，是世家公子，而我不过是他收留的一个丫头。

这个认知在某个春日的午后被彻底击碎。

那天我去藏书楼整理书籍，刚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行之，你看这幅画如何？"是个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很好听。

"确实不错。"顾行之的声音带着笑意，"雪儿的画技又进步了。"

我透过门缝往里看，只见一个身着湖蓝色罗裙的美貌少女正依偎在顾行之身边，两人的脑袋靠得很近，正一同欣赏着桌案上的画卷。

那少女我认识，是慕容家的千金慕容雪，书院里出了名的才女美人。

"行之，你觉得我什么时候能画得像你一样好？"慕容雪抬起头看着顾行之，眼中盈盈含水。

顾行之伸手替她拭去脸颊上的墨迹："你已经很好了。"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就像当年摸我头的时候一样。

不，比那时候更温柔。

我的心脏骤然紧缩，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破碎了。

我知道自己该离开，但双腿就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

"行之，我听说书院要举办诗会，你会参加吗？"慕容雪继续问。

"当然。"顾行之点头，"不过这次的主题是'春日踏青'，我正在构思。"

"那我也要参加！"慕容雪雀跃道，"我们可以一起讨论诗词。"

顾行之笑了："好。"

我终于找到了离开的勇气，悄悄退出藏书楼。

但那个画面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原来，他也会对别人那么温柔。原来，我以为独属于我的那些关怀，并不特别。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是有意无意地观察顾行之和慕容雪。

我发现他们经常在一起，或是在花园里赏花，或是在湖边吟诗，或是在竹林里下棋。

而我，只是个在旁边扫地的丫头。

诗会那天，我躲在人群后面，听着台上的才子佳人们吟诗作对。

轮到顾行之时，他上台吟了一首《春日游园》：

"桃花飞舞满园春，佳人如花倚翠阴。愿得一人心相印，白首不相离分。"

全场掌声雷动，慕容雪更是双眼放光地看着他。

我忽然明白了，这首诗是写给慕容雪的。

那句"佳人如花"，说的是她。那句"白首不相离"，是对她的承诺。

而我，从来不在他的诗里。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后院的小屋里，看着窗外的月亮。

八年了，我以为自己在顾行之心里有一席之地。哪怕不是爱情，至少是特别的存在。

但现在我知道了，我想错了。

我对他来说，永远只是那个被他救起的可怜小乞儿。他对我的好，不过是出于怜悯和责任。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瑶儿？"是顾行之的声音。

我慌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开门出去："少主，有什么事吗？"

顾行之看着我，眉头微皱："你哭了？"

"没有。"我摇头，"只是眼睛有些不舒服。"

他伸手想要摸我的额头，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顾行之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瑶儿，你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少主，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书院，你会同意吗？"

顾行之愣了一下："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是你的家。"

家？

我苦涩地笑了笑："我不过是书院收留的孤儿，哪里称得上是家人。"

"瑶儿，你别这样说。"顾行之的语气有些急切，"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

"是什么？"我抬眼看着他，"妹妹吗？"

顾行之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是，你是我的妹妹。"

妹妹。

果然如此。

我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明白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