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小院,没想到会看见裴寂。
他站在那株老梅树下,身姿挺拔如松。
阳光透过枝叶,在他月白色的锦袍上投下斑驳光影。,
恍如当年那个为我折梅的少年郎。
心头蓦地一痛。
昨日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
「嫣儿,圣旨并未指定人选。棠儿出身低微,若去了怕是难以自保。而你身份高贵,寒王定会有所顾忌。若你愿替棠儿出嫁,国公府必将永远护你周全。」
「所以,退婚吧。」
我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神色未变,语气中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你主动退婚,声称心悦寒王,嫁去寒王府,才能将棠儿摘出来。」
「你让我……退婚?」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
「我们自幼定下的婚约,多年的情分,你让我亲手毁了它?就为了韩棠?」
他沉默一瞬,终于抬眼看我,眸中竟带着几分不耐:
「嫣儿,别任性。你知道棠儿性子弱,经不起折腾。而你一向坚强。」
我惨笑一声,抬眸直视他,
「寂哥哥?到底为什么?你要抛弃嫣儿?」
「嫣儿,我没有抛弃你,只是你也知道寒王的狠厉,棠儿嫁过去会死的。她是你妹妹呀。你忍心让她送死?」
「什么妹妹,一个外室女,也配当我...」
话未说完,脸上挨了一巴掌。
裴寂颤抖着手,
「嫣儿,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这些年棠儿待你不好么?她伏小做低,就是为了获得你的认可。可你做了什么。」
我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怒意,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那个曾经说要把母亲分我一半的少年,如今竟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你对她冷眼,纵容仆人欺辱她,寒冬腊月逼她下湖替你找首饰,」
他每说一句,声音就冷一分,
「害她落下病根,至今咳血不止。我原以为你只是年纪小,心里有怨.....」
他忽然抬手,指尖几乎戳到我鼻尖:
「可我没想到,你骨子里竟如此恶毒,竟然想让她嫁去寒王府。」
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我恶毒?」
韩棠背地里做的事,他不是不知道。
在我茶里下药,在我马鞍上动手脚,
甚至买通山匪——哪一桩不是要我的命?
当时裴寂是怎么说的?
「棠儿怎如此恶毒?我定为你出了这口气。」
如今时移世易,在他口中,那个蛇蝎心肠的庶妹成了可怜小白花,而我这个受害者倒成了加害者。
原来爱和不爱,差别可以这样大。
爱她,她做尽恶事,他也能视而不见;
不爱时,我连呼吸都是错。
我咬牙,「裴寂,我不会退婚。」
他蹙眉,眼里的闪过不耐。
「嫣儿,若你执意不肯退婚……」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我不介意让全京城都知道,国公府嫡女与外男私通,被当场捉奸。届时,你身败名裂,婚事自然作废。」
我盯着那封信,呼吸凝滞。
那字迹,分明是我的。
每一笔转折,每一处顿挫,都与我亲手所写一般无二。
这世上,能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的,只有一个人。
裴寂。
他曾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教我写字,笑着说:
「嫣儿的字,我闭着眼都能写出来。」
如今,他竟用这份熟悉,亲手为我编织罪名。
我喉间发紧,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你为了她,连这种下作手段都用上了?」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信笺:
「嫣儿,我们十几年的情谊,我也不想,但我不能看着棠儿去送死。所以你别逼我对你用手段。要么体面退婚,要么...」
未尽之言,比说出口的更残忍。
我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烫。
「寂哥哥。」我轻声唤他,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说过什么?」
他眉头微蹙。
我抬眸直视他,一字一顿,「若有人欺我,你必让他生不如死。」
「可如今,欺我辱我的...」我轻声道,「是你啊。」
他瞳孔骤然一缩。慌忙转身。
「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我明日再来问你。」
今日他果然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