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凤冠霞帔压在身上，沉得让人喘不过气。大红盖头落下，遮断了所有光线。我被搀扶着，一步步走出生活了十六年的沈府。手心一片湿冷汗意，紧紧攥着袖中那抹冰凉的剑影。

那是一把剪刀，磨了一夜，锋刃闪着幽光。

若那谢流发现我不是名动京城的才女沈玉婉，而是那个默默无闻、琴棋书画样样稀松的沈玉娇，若他震怒，若沈家因此获罪……那我便用这把剪刀，先了结他，再了结自己。

花轿摇摇晃晃，像颠簸在浪尖的小船。轿外鼓乐喧天，喜庆洋洋，轿内我指尖拂过剪刀冰冷的刃，心一点点沉静下去，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下。繁琐的礼仪一项项过去，我像个提线木偶，被人牵引着，拜堂，行礼，然后被送入一片安静之中。

新房内，红烛高燃，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暖香。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我的心骤然缩紧，袖中的剪刀几乎要嵌入掌心。

盖头被一杆玉如意缓缓挑开。

光线涌入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抬眼，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这就是谢流。新科状元，今日的新郎官。

他穿着大红的吉服，身姿挺拔，面容不似探花郎的昳丽风流，反而带着几分清峻的书卷气，只是那眉眼过于锐利，不笑时，便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正垂眸看我，眼中并无多少新婚的喜悦，更像是完成一项必要的程序，带着审视。

然而，那审视在我抬眸的刹那，凝滞了。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惊异，像是没想到盖头下是这样一张脸。

我心头猛地一沉。他发现了？发现我与阿姐容貌虽有五六分相似，却绝无阿姐那等倾国之色？

几乎是同时，我拢在袖中的手收紧，剪刀的尖端几乎要刺破皮肤。

他却忽然弯了唇，那点清峻瞬间被冲散，化作一种意味不明的轻笑。他微微俯身，靠得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玩味：

“夫人，”他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我的广袖，“你的剪刀，露出来了。”

我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他……他看见了？

他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瞬间煞白的脸，眸色深深，那笑意在唇角漾开，却未抵达眼底。

“小心些，”他语气依旧平淡，甚至称得上温和，“莫要伤了自己。”

我袖中的剪刀“哐当”一声落在青石地上。

声音清脆，惊破了满室暖昧的红。我僵着身子，看着他弯腰拾起那把凶器，修长的手指拂过锋利的刃口。

“磨得很利。”他评价道，随手将剪刀放在妆台上，与那些金银珠翠并列一处。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没有来，他甚至没有质问一句。这种全然偏离预期的平静，比任何风暴都更令人心悸。

“我……”

他抬手，止住了我试图挤出的辩解。目光落在我微微颤抖的手指上，那上面还残留着紧握剪刀时留下的红痕。

“沈家二姑娘，”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沈玉娇。”

不是沈玉婉。他果然知道。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既知我是冒牌货，为何还要依礼完成这场婚礼？为何此刻还能如此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