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我踩着点溜进公司。

**刚挨着工位，旁边隔断就探过来一个脑袋。是坐我旁边的老王，公司老油条，消息灵通。

“听说了吗？陆烬，大事！”他压低声音，一脸神秘。

我一边开电脑，一边随口应着：“啥大事？食堂今天又开发出新黑暗料理了？”

“比那个严重！”老王凑得更近，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上头空降了个新总监！今天正式到位，管我们技术部！”

“哦。”我点开邮箱，对新总监是谁兴趣不大。谁来不是打工？只要别扣我工资就行。

“你小子，‘哦’就完了？”老王对我的反应很不满，“听说这位可是个狠角色！从总部调过来的，外号‘铁血魔头’！专门来整顿风气的！咱们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喽！”

他一边说，一边痛心疾首地摇头，好像已经看到了未来暗无天日的加班生活。

我扯了扯嘴角。对我们这种底层码农来说，总监是谁，区别不大。活照样干，锅照样背。

“兵来将挡呗。”我拿起水杯，准备去接水。

“全体注意！十分钟后，大会议室开会！新总监见面会，谁也不准迟到！”部门经理站在办公室中央，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脸色是难得的严肃。

办公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哀嚎和椅子滑动的声音。

老王冲我使了个“你看我没说错吧”的眼色，赶紧收拾笔记本。

我跟着人流往大会议室走，心里还在琢磨昨天没搞定的一行代码。

会议室里黑压压坐满了人，交头接耳，议论的都是这位新总监。气氛有点紧张。我找了个靠后的位置，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存在感。

部门经理先上台，惯例讲了几句套话，什么“欢迎总部领导”、“新的开始”、“大家努力”之类的。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拔高：

“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技术部新任总监——沈墨卿，沈总！”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来，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位“魔头”长啥样。

我跟着拍了两下手，目光随意地投向门口。

然后，我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会议室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衬得人身姿挺拔。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妆容精致，表情是那种标准的职业化冷淡。

那双眼睛，我昨天晚上还见过它们迷蒙脆弱的样子。

那张脸，我几个小时前才在家里的玄关见过她生硬道别的模样。

沈墨卿？！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有谁在我耳边用力敲了一下锣。整个世界的声音都瞬间远离，只剩下我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怎么会是她？

我的合租室友？！那个醉倒在沙发上，扯着我领子说“有家的味道”的女人？！

她居然是公司新来的技术总监？！那个传说中的“铁血魔头”？！

我死死盯着她，希望能从那张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我认错人的证据。

没有。一模一样。

她走上台，从部门经理手里接过话筒。动作从容，姿态优雅，带着一种天生的领导气场。和昨晚那个软在沙发里的身影，根本重叠不到一起去。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

我下意识地想低头，但脖子像是生了锈，动不了。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从第一排，慢慢扫到后面。经过我所在区域时，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异常。就像扫描一堆无关紧要的数据，没有任何一个字节值得她多停留零点一秒。

她看到了我。

我百分百确定。她的视线绝对从我脸上划过去了。

但她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没有惊讶，没有尴尬，甚至连一点点熟人之间的示意都没有。

彻彻底底的，看陌生人的眼神。

我心里那点因为昨晚而生出的，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瞬间被这眼神冻住了。

“各位同事，上午好。我是沈墨卿。”

她开口了，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比在家里听到的更清冷，更沉稳，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从今天起，由我负责技术部的全面管理工作。”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股气场镇住了。

“在来之前，我初步了解过部门目前的情况。”她顿了顿，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全场，每个人都感觉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效率低下，流程冗长，代码质量参差不齐。”

她每说一个词，台下的人头就低下一点。

“这种松散的状态，到此为止。”

这句话落下，会议室里的空气好像都重了几分。我听到旁边老王倒吸一口冷气。

“接下来，我会推行新的考核标准。”沈墨卿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KPI权重调整，项目周期压缩百分之十五。代码审查标准提升，试行末位淘汰机制。”

下面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

“压缩百分之十五？这怎么完得成！”

“末位淘汰？太狠了吧！”

“完了，以后别想准时下班了……”

抱怨声很低，但汇聚在一起，也能听得清楚。

沈墨卿像是没听见这些杂音，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具体细则，会后会发到各位邮箱。我需要看到的，是执行力和结果。”

她放下话筒，对部门经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讲完了。

部门经理赶紧上前，又强调了几句要配合沈总工作之类的话，然后宣布散会。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哗啦啦响起，人群像逃难一样涌向门口。

我还坐在位置上，有点没回过神来。

老王拉了我一把：“走啊，陆烬！愣着干嘛？真被魔头吓傻了？”

我这才机械地站起来，跟着人流往外走。

视线里，沈墨卿被部门经理和几个组长簇拥着，正朝另一个方向离开。她侧着头，似乎在听下属汇报，侧脸线条冷硬。

走到会议室门口时，她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往后扫了一眼。

正好对上我的视线。

依旧是没有丝毫停留，没有任何温度。就像看空气一样，自然地移开了。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再想想今天早上家里那个生硬道谢后匆匆离开的女人。

一个是我醉酒的合租室友。

一个是公司新来的铁血总监。

这两个形象在我脑子里打架，打得不可开交。

老王凑过来，心有余悸：“我的妈呀，这新总监，名不虚传啊！光听她说话，我后背都冒冷汗。以后日子难过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只觉得这个世界，**魔幻。

这个合租姐姐，沈墨卿。

何止是有点意思。

她简直是个……行走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