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信使被擒的消息像野火般传遍润州城。
陈瑜站在商会阁楼上，看着衙役将五花大绑的异族人押往大牢。赵老太爷亲自坐镇，十二家商行的掌柜**，连平日唯唯诺诺的茶商都按了血手印。这场面本该令人振奋，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太顺利了。
"陈大哥！"阿荇气喘吁吁跑上楼，"李把头查过了，那突厥人腰间的钥匙是假的！"
果然！陈瑜攥紧栏杆。柳公和沈墨不可能这么容易露出破绽。
"石生呢？"
"还在破译账本。"阿荇压低声音，"他说突厥文里有蹊跷，像是..."
轰！
远处突然传来巨响！黑松岗方向腾起冲天火光，将暮色染成血红。
"祠堂！"陈瑜心头剧震，"快回去找苏姑娘！"
————
济民堂后院弥漫着焦糊味。
石生面前的算盘珠子散落一地，少年正用炭笔在地上疯狂演算。苏青黛见陈瑜进来，急忙展开一张药方："突厥文是幌子！真正的情报在药材分量里！"
纸上罗列着十几味药，每味后的数字被红圈标注。陈瑜对照《千金方》，很快发现规律——这是页码和行数！
"腊月廿三...子时...西城门..."苏青黛声音发颤，"他们要劫狱！"
陈瑜猛地想起被关的突厥信使。柳公这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烧祠堂吸引注意，实则救走关键证人！
"李把头呢？"
"带人去黑松岗救火了。"阿荇急得跺脚，"现在调人来不及了！"
陈瑜盯着越烧越旺的火光，突然抓起药柜上的紫苏罐："有办法了！"
他迅速写下三封信，分别交给阿荇、石生和苏青黛："阿荇去码头找周疤，按第一条行事；石生去衙门找赵老太爷，第二条给他；苏姑娘..."
他犹豫片刻，将第三封信塞进少女手中："事关重大，必须你亲自去。"
苏青黛展开信纸，瞳孔骤然收缩："你让我..."
"只有济民堂的人能进大牢。"陈瑜轻声道，"那突厥人中了毒，对不对？"
————
子时的西城门静得诡异。
陈瑜蹲在茶楼屋顶，看着一队黑衣人悄然靠近城门。他们穿着差役服饰，却戴着青铜面具——柳公的死士！
城门守军刚发出喝问，就被弩箭射倒。黑衣人迅速控制城门，有人吹响了鸟哨。
远处传来马蹄声。五辆蒙着黑布的马车疾驰而来，领头的车辕上坐着个披斗篷的身影——虽然遮着脸，但那佝偻的轮廓分明是沈墨！
"动手！"
陈瑜一声令下，茶楼窗户突然洞开！阿荇带着十几个漕工将桐油桶倾泻而下，紧接着火把掷出！
轰！
烈焰在城门前筑起一道火墙！黑衣人阵脚大乱，沈墨的马车急刹，马匹受惊嘶鸣。
"放箭！"
埋伏在屋顶的衙役们现身，箭雨倾泻而下。黑衣人纷纷倒地，沈墨的斗篷被箭矢掀开，露出那张可怖的烧伤脸。
"陈瑜！"他歇斯底里地咆哮，"你坏我大事！"
陈瑜正要回应，城门方向突然传来巨响！一辆马车冲破火墙，车帘掀开刹那，露出突厥信使惨白的脸——苏青黛的计划成功了！
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信使身旁还坐着个人。月光照亮那人腰间的玉带——柳明远！
"拦住那辆车！"
李铁锚带着漕工从斜刺里杀出，长矛直取马腿。马车轰然侧翻，柳公矫健地跃出车外，竟是个练家子！
"陈瑜！"老人声音依旧平稳，"你以为赢了？看看身后！"
陈瑜回头，只见济民堂方向火光冲天！
"苏姑娘！"阿荇失声惊呼。
陈瑜如坠冰窟。中计了！柳公真正的目标是...
"《千金方》。"柳明远冷笑，"没了账本，你们拿什么指证老夫？"
————
济民堂的火势比想象中更猛。
陈瑜踹开摇摇欲坠的大门，热浪扑面而来。药柜早已烧成焦炭，苏世安昏倒在院井旁，怀里死死抱着个铁盒。
"苏姑娘呢？"
阿荇带着漕工四处搜寻，突然指着后院惊叫："在那儿！"
药圃中央，苏青黛跪坐在石碾旁，衣袖焦黑，却将什么东西紧紧护在胸前。陈瑜冲过去时，她虚弱地抬起头，嘴角挂着血丝："账本...保住了..."
她展开的臂弯里，石生蜷缩如婴孩，怀中正是那半本《千金方》！少年后背一片焦糊，却对陈瑜露出灿烂的笑容，比划了几个手势。
"他说..."苏青黛哽咽道，"珠子密码...都记在这里了..."
石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远处传来马蹄声。柳公和沈墨的马车竟去而复返，直扑济民堂！
"带他们走！"陈瑜抓起烧焦的门闩，"我来断后！"
柳明远勒马停在前院，火光中那张儒雅的脸庞第一次显出狰狞："小子，把账本交出来，老夫饶你不死！"
"晚了。"陈瑜冷笑，"赵老太爷此刻应该已经带着副本启程赴京。"
"什么副本？"
"石生破译的密码。"陈瑜指向自己太阳穴，"十二家商行联名画押，指证你勾结突厥、走私军械、谋害朝廷命官！"
柳公脸色骤变，突然拔剑刺来！陈瑜勉强架住门闩，却被震得虎口开裂。眼看第二剑就要穿胸而过——
嗖！
一支银针精准地钉在柳公手腕上！老人吃痛松剑，惊愕地望向陈瑜身后。
苏青黛扶着断墙站立，指尖还夹着三根银针："柳明远...你毒杀先帝七位御医...今日偿命！"
"你是..."柳公突然恍然，"苏慎之女！"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陈瑜一怔。但来不及多想，沈墨已驾着马车撞进院墙！
"走啊！"苏青黛将石生推向陈瑜，"带着账本去找李把头！"
沈墨的轮椅从马车残骸中滚出，他狞笑着举起个黑黝黝的铁罐："谁都别想活！"
火折子亮起的刹那，陈瑜认出那是军械库的火雷！他本能地扑向苏青黛，三人滚入水井旁的排水沟。
轰隆！
爆炸的气浪将整个后院掀上天空。陈瑜最后看到的，是柳公被沈墨的火雷吞没的身影，以及苏青黛染血的侧脸...
————
晨光刺破硝烟时，陈瑜在漕帮货船上苏醒。
李铁锚正给石生后背敷药，阿荇哭红了眼睛："陈大哥...济民堂全毁了...苏姑娘她..."
"在这儿呢。"
熟悉的嗓音从舱外传来。苏青黛端着药碗进来，虽然左臂吊着绷带，但精神尚好："多亏我爹的避火丹，否则..."
陈瑜猛地将她搂进怀中，少女的草药香混着焦糊味钻入鼻腔，却比任何香料都令人心安。
"《千金方》..."他哑声问。
石生举起烧焦一半的账本，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做了个打算盘的动作。
"密码都在他脑子里。"苏青黛轻声道，"但有个问题...沈墨的尸体没找到。"
陈瑜心头一紧。那疯子若还活着...
"先不管这些。"他强打精神，"当务之急是重组商会。柳公虽死，但他的商业网络还在。"
"已经着手了。"李铁锚咧嘴一笑，"今早赵永丰带着十二家商行掌柜来投诚，愿意奉你为新会长！"
陈瑜怔住了。润州商会？那可是掌控江南货殖命脉的巨擘！
"别高兴太早。"苏青黛递来一封信，"今早驿站送来的，落款是..."
陈瑜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八个字：
"账未完，来日方长。"
落款处画着个轮椅的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