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侣顾长庚又中毒了。
这次是一种叫“碎骨引”的奇毒,发作时浑身经脉寸寸断裂,神仙难救。
对头天煞宗的宗主厉千绝送来信,说解药在他手上。
条件是,要我当着整个修真界的面,自废千年修为,跪在他面前。
所有人都劝我认命,说这是唯一的路。
他们不知道,我云拂月修的从来不是什么通天大道,我修的是医毒同源,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禁忌之术。
厉千绝以为他拿捏住了我的命脉。
我看着信,笑了。
他手里的,究竟是解药,还是另一剂催命的毒,他自己真的清楚吗?
这场游戏,他制定了规则,但终结的方式,得由我来定。
顾长庚倒下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只是往前走着,身体晃了一下,然后就直挺挺地朝着地面栽下去。
我伸手捞住了他。
入手一片冰凉,像是冬天里从河水里捞出来的石头。
他的身体很沉,带着一股死气。
我把他翻过来,让他靠在我怀里。
他的脸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嘴唇发黑,一丝血色都看不到。
一道道黑色的纹路,像恶毒的藤蔓,从他的脖颈处蔓延开,爬满了他的脸颊。
我伸手探上他的脉搏。
指尖传来的跳动,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是毒。
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霸道的毒。
它不攻击神魂,也不腐蚀脏腑,它在瓦解他的经脉。
从内到外,一寸一寸地,把支撑他修为的根本彻底碾碎。
顾长庚的眼睛还睁着,瞳孔有些涣散,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一口黑血从他嘴角涌出,滴落在我的白色衣袖上,烫出一个小小的窟窿,冒着青烟。
“别说话。”
我开口,声音很稳。
我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排银针,看也不看,精准地刺入他胸口的几处大穴,封住他正在溃散的灵力。
做完这一切,一只纸鹤晃晃悠悠地从天上飞下来。
它没有翅膀,却飞得很稳,径直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伸出手,纸鹤便跳到我的掌心,然后自动展开,变成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信纸上只有几行字,字迹张狂,力透纸背。
“云拂月,你的男人中了我的‘碎骨引’。”
“此毒无解,七日之内,经脉尽碎,化为一滩脓血。”
“想要唯一的解药,就来我天煞宗的山门前。”
“三日后,午时。当着天下同道的面,自废修为,跪地求我。”
“过时不候。”
落款是三个字:厉千绝。
天煞宗宗主,厉千绝。
那个修真界人尽皆知的疯子。
我看完信,信纸在我掌心无火自燃,化作一撮飞灰。
周围的同门都围了上来,看着我怀里的顾长庚,又看看我,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恐和同情。
我的师妹扯着我的袖子,声音都在发颤。
“师姐,怎么办?厉千绝那个疯子,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是啊,碎骨引,我听说过,是上古奇毒,根本没有丹方流传下来,他说有解药,就一定只有他有。”
“自废修为……那比杀了他还难受啊!”
“可是不这么做,顾师兄他……”
大家七嘴八舌,吵得我头疼。
我低下头,看着怀里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顾长庚。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了。
我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他嘴角的血迹。
然后我站了起来,把他拦腰抱起。
他对外的名号是剑宗首席,天之骄子,可我知道,他的身体一直不好,体重很轻。
我抱着他,像抱着一捆枯槁的柴火。
我对周围的人说:
“都让开。”
我的声音不大,但他们都闭上了嘴,自动分开一条路。
我抱着顾长庚,一步一步往我的药庐走。
身后,那些同情的、担忧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他们都在等。
等我做出选择。
是选择我的千年道行,还是选择我道侣的命。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道必选题,而且答案只有一个。
毕竟,我是那么“爱”顾长庚。
为了他,我做过太多傻事。
这一次,我肯定也会为了他,放弃一切。
我抱着他,走得很稳。
没有人看到,在我低垂的眼帘下,没有半分痛苦和挣扎。
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于漠然的平静。
厉千绝。
碎骨引。
唯一的解药。
自废修为。
这游戏听起来,确实挺唬人的。
可惜了。
他找错了人。
我云拂月,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把这种必死的局,玩成我的独角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