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红妆嫁入冷侯府江南三月,烟雨朦胧。方府的绣楼里,方巧珩正对着铜镜调整珠钗,
镜中少女身着石榴红绣袄,眉眼温婉,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愁。“珩儿,
别紧着摆弄首饰了,你爹在前厅等着呢。”母亲柳氏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描金漆盒,
“这是你外婆传下来的赤金镶红宝石手镯,带着它去侯府,也能撑撑场面。
”方巧珩抬手接过漆盒,指尖触到冰凉的金镯,轻声道:“娘,永安侯府如今的境况,
女儿带着再多首饰去,也不过是徒增闲话罢了。”她这话并非虚言。三年前老侯爷病逝,
永安侯府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路往下坠。府里的田产被管家暗中贪墨,
京城的三间绸缎铺接连亏损,到最后连日常用度都要靠典当旧物维持。
父亲方世安是江南最大的粮商,家底丰厚,却偏要让她这个嫡女嫁去那座空壳侯府,
理由是“赵永麟虽眼下困顿,却是难得的读书人,将来必有出息,巧珩嫁过去,
也算为方家结个贵亲”。柳氏叹了口气,帮女儿理了理衣领:“你爹也是为你好。
赵小侯爷虽家道中落,却也是侯门之后,总比那些只知经商的纨绔强。再说,娘打听了,
赵小侯爷性子温和,你去了,只要好好持家,日子总能过好的。”方巧珩没再说话。
她自小跟着父亲学管账,十三岁便帮着打理苏州的粮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她知道父亲的心思——方家虽富,却始终是商贾出身,在官宦眼里终究低人一等。
若能与侯府联姻,将来方家长子方瑾入仕,也能多些助力。她是嫡女,这桩婚事,她躲不掉。
三日后,方府的送亲队伍从江南出发,绵延三里。嫁妆足足装了八十抬,
其中十万两白银的银票,是方世安特意给女儿备的“应急钱”,怕她在侯府受委屈。
迎亲的队伍在京城外十里亭等候。赵永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暗红色喜服,骑在一匹瘦马上,
见了方巧珩的花轿,脸上露出几分局促的笑意。方巧珩被搀扶着下轿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有愧疚,有感激,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复杂。“劳烦方姑娘……委屈你了。
”赵永麟声音有些干涩,伸手想扶她,却又在半空顿了顿,
最终只是虚虚地引着她往侯府走。侯府的大门虽还气派,朱漆却已斑驳,
门口的石狮子也蒙了层灰。进了府,更显冷清——院子里的青石板缝里长了杂草,
正厅的匾额“世笃忠贞”掉了个“贞”字,只余下半块孤零零地挂着。宾客寥寥,
除了几个沾亲带故的老臣,便只有赵永麟的母亲老夫人和妹妹赵永瑄。
老夫人穿着一身深紫色绣团花的褙子,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方巧珩时,
带着几分审视的冷淡:“方家姑娘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侯府如今不比从前,
规矩上若有怠慢,还望姑娘多担待。”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商贾出身的嫌弃。
方巧珩屈膝行礼,语气平和:“母亲言重了,儿媳既嫁入侯府,便是侯府的人,
自当与侯府共进退。”一旁的赵永瑄倒是个直性子,快步走上前拉住方巧珩的手,
笑得明媚:“嫂子!我是永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早就听说嫂子会管生意,
正好府里的铺子都快垮了,你可得帮帮我们!”老夫人狠狠瞪了赵永瑄一眼:“女孩子家,
懂什么生意经?别在这儿胡言乱语。”赵永瑄吐了吐舌头,悄悄给方巧珩使了个眼色,
那模样倒让方巧珩紧绷的神经松了些。新婚之夜,红烛高燃。赵永麟坐在桌边,
看着一身嫁衣的方巧珩,欲言又止。半晌,他才低声道:“巧珩,
今日府里的境况你也看见了。我知道委屈你了,但若你后悔……”“我不后悔。
”方巧珩打断他,抬手将头上的凤冠取下,放在妆台上,“既已嫁入侯府,
我便会尽我所能,帮你把侯府撑起来。只是,我有一事想问你。”赵永麟抬头看她:“你说。
”“我听说,你心里有位刘姑娘?”方巧珩声音很轻,她出发前,哥哥方瑾曾派人来报,
说赵永麟与户部侍郎之女刘焕儿青梅竹马,只是刘焕儿嫌侯府衰败,
才转头与穆小将军定了亲。赵永麟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焕儿她……已经订了亲,我不会再想她了。
”方巧珩看着他眼底的失落,没再追问。她知道,有些事,
不是一句“过去”就能抹去的。但她想,只要自己用心待他,待侯府,总有一天,
他会放下过去。当晚,赵永麟宿在书房。方巧珩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新房里,看着跳跃的烛火,
直到天快亮才合眼。她不知道,这只是她五年隐忍生活的开始,
那盏后来为他亮了无数个深夜的灯,此刻已在她心底,悄悄点起了微弱的光。
第二章嫁妆填得侯府暖嫁入侯府的第二日,方巧珩便主动提出要管账。
老夫人本不愿让一个商贾出身的儿媳掌家,可侯府的账本早已是一团乱麻,
管家嬷嬷几次想理清都无从下手,无奈之下,只得将账本交给了方巧珩。方巧珩坐在账房里,
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账本,眉头紧紧皱起。侯府名下有五顷良田,
三分之一被管家租给了自家亲戚,租金分文未交;京城的三间绸缎铺,一间被伙计卷款跑路,
一间因进货渠道被断,早已歇业,只剩下城南一间还在勉强支撑;还有两座别院,
一座抵给了当铺,一座被老侯爷生前借出去,至今要不回来。“夫人,这些账本乱得很,
要不先放放,等过几日再理?”伺候方巧珩的丫鬟青黛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劝道。
方巧珩摇了摇头,拿起算盘:“不行,再拖下去,侯府就真的撑不住了。你去把管家叫来,
我有话问他。”管家是老侯爷留下的老人,仗着资历深,平日里对下人颐指气使,
对新夫人也没放在眼里。他慢悠悠地走进账房,拱了拱手:“不知夫人唤老奴来,有何吩咐?
”方巧珩将一本田产账册扔在他面前,声音冷了几分:“管家,这五顷良田,
为何只有两顷在收租?剩下的三顷,你说租给了亲戚,可有租约?租金又去了哪里?
”管家眼神闪烁了一下,强装镇定:“夫人有所不知,那些亲戚家境贫寒,
老侯爷在世时便说了,可免他们几年租金……”“老侯爷在世时,侯府尚有余力,
如今侯府是什么境况,你会不知道?”方巧珩打断他,“三日之内,
你把那些亲戚的租约拿来,若是拿不出来,或是收不回租金,这管家的位置,你也别坐了。
”管家没想到这位新夫人如此强硬,一时有些慌了,却仍嘴硬:“夫人,
这可是老侯爷的意思,您怎能……”“我是永安侯府的少夫人,如今侯府的事,我说了算。
”方巧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若再推诿,我便让人去查你这几年的账目,
看看你到底贪墨了多少侯府的银钱。”管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这些年确实贪了不少,
若是真查起来,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他连忙躬身:“老奴……老奴这就去办,三日之内,
定将租金收回来。”打发走管家,方巧珩才松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青黛端来一杯热茶:“夫人,您可真厉害,那管家平日里连老夫人的话都敢不听,
今日却被您治得服服帖帖。”方巧珩喝了口茶,温声道:“不是我厉害,
是侯府不能再乱下去了。你去库房看看,还有多少现银?再去城南的绸缎铺,把掌柜叫来,
我有话问他。”库房里的现银只剩下不到五十两,方巧珩看着空荡荡的银箱,心里叹了口气。
她从陪嫁的漆盒里取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递给库房管事:“先用这些银钱填补府里的日常用度,不够再跟我说。”管事看着那张银票,
眼睛都亮了:“夫人,这……这可是您的嫁妆啊!”“嫁妆是死的,人是活的。
”方巧珩笑了笑,“只要侯府能好起来,这些银子不算什么。”下午,
城南绸缎铺的王掌柜来了。王掌柜是个老实人,说起铺子的境况,满脸愁容:“夫人,
不是小的没用,实在是咱们铺子里的绸缎样式太旧了,进货的路子又被城西的张记断了,
上个月只卖出去三匹布,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关门了。”方巧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先回铺子,明日我让人送一批新样式的绸缎过去,再给你打通进货的路子,
你只需好好卖货,定不会让你吃亏。”王掌柜愣了愣,随即大喜:“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小的定好好干!”送走王掌柜,方巧珩立刻提笔给哥哥方瑾写了封信。
她知道江南的苏绣最近很流行,便让方瑾尽快送一批苏绣绸缎来京城,
又让他帮忙联系苏州的绸缎商,打通进货渠道。信写完,她又取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一起交给信差,让他尽快送到江南。接下来的一个月,方巧珩忙得脚不沾地。
她亲自去绸缎铺挑选布料、设计样式,又让人在铺子门口搭了个戏台,邀请戏班来唱戏,
吸引顾客。绸缎铺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第一个月便赚了两千两银子。田产那边,
管家也不敢再贪墨,乖乖收齐了租金,足足有三千两。
方巧珩用这些银子赎回了抵给当铺的别院,又派人去催讨老侯爷借出去的另一座别院,
虽然对方百般推诿,但在方巧珩派去的人的强硬态度下,最终还是把别院还了回来。
侯府的日子渐渐有了起色,下人们的脸上也有了笑容。老夫人看着府里的变化,
对这个儿媳的态度也缓和了些,虽然依旧不喜欢她的商贾出身,却也不再处处刁难。
赵永麟看在眼里,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他本以为方巧珩嫁过来会抱怨,会后悔,
却没想到她不仅没有一句怨言,还如此尽心尽力地帮他撑起侯府。他开始主动回房休息,
虽然两人之间仍有些生疏,但他会主动跟方巧珩说起读书的事,说起朝堂上的见闻。
方巧珩每次都会认真听着,偶尔还会给他提些建议。她知道赵永麟心里仍有刘焕儿,但她想,
只要自己一直陪着他,总有一天,他会看到自己的好。这天晚上,赵永麟读书到深夜,
方巧珩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进书房。书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她放下莲子羹,
从抽屉里取出一盏青花缠枝灯,添上灯油,点亮灯芯。暖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书房,
也照亮了赵永麟疲惫的脸庞。“夜深了,喝点莲子羹暖暖身子吧。
”方巧珩把碗递到他面前。赵永麟抬头看她,眼底满是温柔:“辛苦你了,巧珩。
若不是你,侯府也不会有今日。”方巧珩笑了笑:“我们是夫妻,本就该互相扶持。
你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重振侯府,才是最重要的。”赵永麟接过碗,喝了一口莲子羹,
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他看着那盏亮着的青花缠枝灯,又看了看眼前温婉的妻子,
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他可以放下过去,好好跟巧珩过日子。只是他没想到,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偶遇”,彻底打碎了。
第三章济宁寺里旧情生秋末的一天,老夫人忽然说要去济宁寺上香,求菩萨保佑侯府平安,
也求菩萨赐给侯府一个子嗣。方巧珩想着自己嫁入侯府已一年有余,却迟迟没有身孕,
心里也有些愧疚,便主动提出陪老夫人一起去。济宁寺在京城郊外的山上,风景秀丽,
香火鼎盛。老夫人在佛堂里上香时,方巧珩陪着赵永瑄在寺里闲逛。赵永瑄拉着她的手,
小声道:“嫂子,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方巧珩挑眉:“什么事?
”“前几日我回府时,看见大哥在街角的茶馆里见了刘焕儿。”赵永瑄压低声音,
“刘焕儿嫁给穆小将军后,听说穆小将军上个月出征,战死沙场了,她现在成了寡妇,
在穆府里受了不少气,好像是搬到济宁寺来住了。”方巧珩的心猛地一沉。
刘焕儿……这个名字,她以为赵永麟早已放下了。她强压下心里的涩意,
问道:“他们见面时,说了些什么?”“我离得远,没听清,只看见刘焕儿一直在哭,
大哥脸色很难看。”赵永瑄叹了口气,“嫂子,你别多想,大哥现在心里肯定只有你,
他只是……只是可怜刘焕儿罢了。”方巧珩没说话。她知道赵永瑄是在安慰她,
可她心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下午,老夫人上完香,准备下山。
方巧珩正要跟着上车,却看见赵永麟匆匆从寺后的竹林里走出来,袖口上还沾着几片竹叶。
他看见方巧珩,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走过来:“巧珩,你们准备下山了?
”方巧珩点头:“是啊,母亲说时候不早了。你刚才去何处了?
”“我……我刚才去后山散了散步,看看风景。”赵永麟避开她的目光,
声音有些不自然。方巧珩没再追问,只是心里的那块石头,又重了几分。从济宁寺回来后,
赵永麟变了。他不再主动回房休息,总是以读书为由,宿在书房。
方巧珩每晚依旧会给他端去莲子羹,依旧会为他点亮那盏青花缠枝灯,可他却总是心不在焉,
要么对着书本发呆,要么借口疲惫,让她早点回去。更让方巧珩在意的是,赵永麟的书房里,
多了些陌生的熏香——那是一种淡雅的兰花香,她从未在侯府见过。有一次,
她帮赵永麟整理书桌时,发现了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是娟秀的字迹,写着“下月初三,
济宁寺后山见”。字迹虽然被揉得有些模糊,但她还是一眼认出,
那是刘焕儿的字迹——她曾在赵永麟的旧书里见过刘焕儿写给他的诗笺。
方巧珩拿着纸条,手指微微颤抖。她知道,赵永麟终究还是没有放下刘焕儿。她走到窗边,
看着院子里飘落的枯叶,心里一片冰凉。青黛走进来,看见她手里的纸条,小声道:“夫人,
您别难过,或许……或许只是误会。”“不是误会。”方巧珩声音很轻,“他心里,
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她。”那天晚上,方巧珩没有去书房。她独自坐在房里,
看着那盏熄灭的青花缠枝灯,直到天快亮才合眼。她想过要质问赵永麟,想过要离开侯府,
可她看着侯府渐渐红火的日子,看着赵永瑄信任的眼神,
看着老夫人虽然依旧冷淡却不再刁难的态度,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想,再等等吧,
或许赵永麟只是一时糊涂,等他想通了,就会回来了。可她没想到,
赵永麟不仅没有“想通”,反而变本加厉。
他开始频繁地以“去城外书院请教先生”为由,外出赴约。每次回来,
他身上都会带着那种兰花香,有时还会在袖中掉出半张写着字迹的纸片,
上面不是“待君高中”,就是“盼君早归”。方巧珩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