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凤冠枷锁册封大典的凤冠极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纯金打造的九龙四凤冠，

缀着数百颗珍珠，上万颗宝石，华美到令人目眩。可那冰冷的金属触感，

却像一道精致的枷锁，从我的头顶一直凉到心里。御座上的男人，我的新婚夫君，

当朝天子萧煜，正含笑看着我。他的目光温柔缱绻，仿佛盛着世间最深的情意。

他亲自走下九重台阶，向我伸出手，执起我的手，

将我一步步引向他身侧那个与他并肩而立的凤位。“知微，”他在我耳边低语，

声音被朝臣们的山呼万岁所淹没，“从今往后，你便是朕的皇后，是这大萧最尊贵的女人。

”我抬头看他，他俊朗的眉眼一如初见时那般令我心动。我曾以为，

我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子。我，镇国大将军沈毅的独女沈知微，自幼在军营长大，不通文墨，

只善舞刀弄枪。是萧煜，当初还是三皇子的他，在围场策马，

于千军万马中救下了受惊的马背上的我。他告诉我，

他爱的便是我这一身不输男儿的英气与飒爽。他说，京中贵女千千万，个个温婉如水，

却都比不上我的耀眼如火。为了他，我收敛了一身锋芒，学着穿上繁复的宫装，

学着吟诗作画，学着做一个配得上他的皇子妃。他果然没有食言。他登基的第一件事，

便是力排众议，将我这“毫无根基”的武将之女，册封为后。此刻，我站在他身边，

接受百官朝拜，听着那一声声“皇后娘娘千岁”，心中却盘踞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大典结束，合欢殿内，红烛高烧。我遣退了所有宫人，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待着我的夫君。

萧煜进来时，已经换下了一身厚重的龙袍，只着明黄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

多了几分我熟悉的温润。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却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揭下我的盖头，

或是拥我入怀。他只是沉默着，殿内静得只听见烛火“噼啪”的爆裂声。许久，他终于开口，

声音却褪去了温情，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冰冷。“知微，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我心中一凛，抬起头，透过厚重的红盖头，看向他模糊的身影。“陛下请讲。”“朕知道，

沈大将军最疼爱的便是你。”他的声音很平，平得像一潭死水，“明日，你亲笔写一封家书，

送去北境。就说……你初入宫中，思乡心切，望父亲能体谅朕的一片爱女之心，

主动上交兵权，回京颐养天年。”轰的一声，我脑子里仿佛有根弦，应声而断。上交兵权？

我父亲沈毅，镇守北境三十年，沈家军是我大萧最锐利的一把刀，

是我朝对抗北蛮最坚固的一道屏障。那兵权，是无数沈家儿郎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陛下，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都在发颤，“您……您这是什么意思？”萧煜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他终于伸出手，却不是来抱我，而是掀开了我的盖头。

盖头下的那张脸，依旧俊美无双，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却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我所熟悉的爱恋与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全然陌生的审视与算计。

“朕的意思，皇后没听懂吗？”他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之大，让我瞬间白了脸，

“沈家的兵权，太重了。重得让朕……夜不安寝。”我死死地盯着他，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所以，你娶我，就是为了这个？”“不然呢？”他挑眉，

语气轻描淡写，却像一把淬毒的利刃，狠狠扎进我的心口，“沈知微，你不会真的以为，

朕会爱上一个只知舞刀弄枪的粗野武将之女吧？朕需要的，是一个能替朕安抚沈家，

替朕收回兵权的皇后。而你，是最好的人选。”他扶我登上后位，许我一世荣宠。原来，

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我父兄，是为了将我沈家世代守护的基业，毫不费力地收入囊中。

我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地冷了下去。那些曾经让我脸红心跳的甜言蜜语，那些海誓山盟，

那些雪夜里的相拥，围场上的策马……原来全都是假的。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而我，

就是那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最可笑的傻子。“我若是不写呢？”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萧煜的眼神骤然变冷，捏着我下巴的手猛地收紧，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不写？

”他凑近我，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说出的话却比寒冰还冷，“知微，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应该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有的是办法让沈毅交出兵权，

只是那些法子，血腥了些，朕怕你……会心疼。”他在威胁我。用我父亲，用我兄长，

用整个沈家的性命，来威胁我。我笑了。在这大红的婚房里，

在这本该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夜晚，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发出了压抑而凄凉的笑声。

“萧煜，你真是好手段。”我的笑声似乎刺痛了他，他猛地甩开我的手，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恢复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姿态。“朕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

朕要看到你的亲笔信。否则，北境军的冬衣和粮草，恐怕就要在路上……耽搁了。”说完，

他拂袖而去，没有再看我一眼。偌大的合欢殿，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一室的红，红得刺眼，

红得像血。我缓缓摘下头顶沉重的凤冠，看着铜镜里那个妆容精致，眼神却一片死寂的女人。

沈知微，你真是天底下最蠢的女人。你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却原来，只是心甘情愿地，

为自己，为家人，走入了一个最华丽的，也最致命的牢笼。二毒誓断情第二天，我病了。

不是装的，是真的病了。高烧不退，浑身滚烫，嘴里说着胡话。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

汤药一碗碗地灌下去，却丝毫不见好转。我知道，这是心病。

我的贴身侍女晚晴急得直掉眼泪，跪在床边，一声声地唤我：“娘娘，您醒醒啊，

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我陷在混沌的梦里，梦里全是萧煜的脸。

时而是初见时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时而是昨夜里冷酷无情的帝王。两张脸不断交替，

最后重合成一张巨大的、充满嘲讽的嘴脸，对着我无声地开合：“你不会真的以为，

朕会爱上你吧？”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晚晴见我醒来，喜极而泣，

连忙端来温水。我喝了口水，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哑声问：“陛下……来过吗？

”晚晴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小声说：“陛下……国事繁忙，

只派了李总管来探望过，赏了许多珍贵的药材。”我的心，又是一沉。国事繁忙？

好一个国事繁忙。他连装都懒得装了。或许在他看来，我已经是他网中的鱼，

不必再费心撒饵了。“把那些药材，都扔了。”我冷冷地开口。“娘娘！”晚晴大惊，

“这可是御赐之物，扔不得啊！”“我说，扔了。”我看着她，眼神里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我嫌脏。”晚-晴-被我的眼神吓到，不敢再多言，只能应声退下。我撑着身子坐起来，

环顾这富丽堂皇的坤宁宫。一梁一柱，一砖一瓦，无不彰显着皇后的尊贵。可在我眼里，

这里却比北境的风雪还要冰冷。三天之期，很快就要到了。萧煜的耐心，

显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少。第三天傍晚，他来了。彼时我正靠在软榻上，

看着窗外枯黄的落叶发呆。他屏退了左右，一步步走到我面前。“皇后身子好些了？

”他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我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那封信，

写好了吗？”他直截了当地问。我终于转过头，看向他。几日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

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却丝毫不损他的俊美，反而添了几分深沉的帝王之气。

“陛下就这么着急吗？”我轻声问，带着一丝嘲讽。“沈知微。”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不要跟朕耍花样。朕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我说，我不写呢？”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戾气。“你敢！”“你看我敢不敢。”我坐直了身体，

病了几日，我的声音依旧虚弱，但语气却无比坚定，“萧煜，我沈知微虽然是个女子，

却也是将门之后。我父亲，我兄长，还有千千万万的沈家军，他们为国流血牺牲的时候，

你还在京城里当你的安逸皇子。你凭什么，一句话，就要夺走他们用命换来的一切？

”“凭什么？”萧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俯下身，双手撑在软榻上，

将我困在他的臂弯之间，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凭朕是天子！这天下，都是朕的！朕给的，

才是你们沈家的。朕不给，你们不能抢！”“我们没抢！”我激动地反驳，

“那是我沈家世代的忠心！”“忠心？”萧煜冷笑，“功高盖主，便是最大的不忠！沈知微，

你父亲手握三十万大军，盘踞北境，如同一头卧榻之侧的猛虎。你说，朕如何能睡得安稳？

”我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猜忌与杀意，心中最后一点念想，也彻底化为了灰烬。原来，

从一开始，他就从未信过我沈家。所有的情爱，所有的恩宠，

不过是他为了消除这头“猛虎”而设下的陷阱。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

眼中已是一片平静。“好，我写。”萧煜显然没料到我这么快就妥协了，微微一愣，

随即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这就对了。知微，你放心，只要沈将军交出兵权，

朕绝不会亏待你们沈家。荣华富贵，朕一样都不会少给你们。”他以为我屈服了。

他以为他赢了。我看着他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心中冷笑不止。萧煜，你太小看我沈知微了。

我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我的骨子里，流的是我父亲沈毅的血。沈家的人，从不畏惧战斗。

“笔墨伺候。”我淡淡地开口。晚晴很快端来了文房四宝。我提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萧煜站在一旁，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我，似乎笃定了我不敢再耍花样。我抬起头，

对他道：“陛下，臣妾想一个人静一静。这封信，关乎我沈家满门的荣辱，

臣妾需要仔细斟酌。”萧煜审视地看了我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好，朕在殿外等你。

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他转身离开，殿门被缓缓关上。我看着眼前洁白的宣纸，

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晚晴走上前来，眼圈红红的：“娘娘，您……真的要写吗？

这要是写了，大将军和少将军他们……”“晚晴，”我打断她，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回娘娘，奴婢从八岁起，就跟着您了，至今已经十年了。”“好。

”我点点头，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塞进她手里，“这个你拿着。待会儿，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声，更不要进来。找个机会，想办法出宫，去城西的济世堂，

找一个姓秦的大夫，把这个镯子交给他。他会明白的。”晚晴脸色大变，

“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奴婢不走，奴婢要陪着您！”“听话！

”我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这是命令！你想看着我死，还是想看着沈家被满门抄斩？

”晚晴吓得浑身一抖，泪水涟漪，却不敢再反驳，只能死死地攥着那个镯子，

重重地磕了个头。“奴婢……遵命。”我扶起她，替她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一抹决绝的笑。

“好丫头，去吧。”支开晚晴后，我重新坐回案前。我没有写信。而是从妆匣的暗格里，

取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支金步摇，是我及笄时，母亲送给我的遗物。步摇的顶端，

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凰的口中，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毒针。这毒，见血封喉。

母亲曾说，女儿家行走于世，当有保命的底牌。我从未想过，这最后的底牌，

会用在这样的境地。我将毒针抽出，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手臂。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随即，一股麻痹感迅速从伤口蔓延至全身。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倒了桌案。

笔墨纸砚摔了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殿外的萧煜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而入。

当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我，以及我手臂上那个迅速变黑的伤口时，一向从容镇定的脸上，

第一次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沈知微！”他冲过来，抱起我，

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做了什么？传太医！快传太医！

”**在他的怀里，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地流逝。我看着他慌乱的眼睛，虚弱地笑了。

“萧煜……你不是要信吗？”我抬起沾满毒血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留下一个黑色的印记，

“我把命……给你……够不够？”用我的死，来换沈家的生。用我的死，来告诉全天下，

他萧煜，是如何逼死自己的新婚妻子，是如何对待开国功臣的。萧煜，这场仗，我未必会输。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他赤红着双眼，嘶吼着什么。可我已经听不清了。

父亲，兄长，知微……不孝。只愿你们，此后安好。三生死博弈我没有死成。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鼻尖萦绕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娘娘！您终于醒了！

”晚晴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我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浑身酸软无力，

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我……怎么了？”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娘娘，您中了剧毒，

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太医院的院判说，您……您差点就救不回来了。”晚晴一边说，

一边抹着眼泪，“幸好陛下……幸好陛下不惜耗费内力，日日为您逼毒，

又寻来了天山雪莲做药引，才保住了您的性命。”萧煜？他救了我？我心中一阵冷笑。

他怎么会让我死？我若是在新婚期内“暴毙”于宫中，我父亲和兄长岂会善罢甘休？

那三十万沈家军，足以让他刚刚坐稳的江山，地动山摇。他不是舍不得我，

他只是舍不得他手中的权力。正在这时，

殿外传来通报声：“陛下驾到——”晚晴连忙擦干眼泪，退到一旁。萧煜很快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只是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更重了，

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而阴郁。他挥手让所有宫人退下，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他走到床边，

深深地看着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有愤怒，有后怕，

还有一丝……我不敢深究的情绪。“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偏过头，

不去看他。“陛下不是都看到了吗？”“沈知微！”他低吼一声，猛地抓住我的肩膀，

将我的身子扳过来，强迫我与他对视，“你就那么想死？为了你那个家族，你连命都不要了？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沈家人的命，也是他们自己的。轮不到你萧煜来做主！

”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满是恨意，“你若真想要兵权，就自己去战场上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