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尸体都护不住——她被拖去乱葬岗时,我还在土里当一棵哑巴树。
可当我撕碎百年道行换三日人形,沈砚的毒茶、柳如烟的疯话、满府的刀眼,全朝我劈来,
只因我不肯让她背“自尽”的污名。直到我焚簪引火、血证升天,
他们才惊觉:那棵沉默的桃树,不是她的陪葬,而是她清白唯一的证人。1**倒下的时候,
血从眼角、鼻孔、嘴角一起涌出来。红得刺眼。像我开了一百年的花,突然全烂在泥里。
没人哭。除了柳如烟,**的庶妹。她在哭,也在笑。「姐姐疯了!为个男人自尽,
丢尽相府的脸!」丞相背过身,挥袖:「拖去乱葬岗,别脏了祠堂。」我动不了,我是棵树。
连一片叶子都摇不动。风停了,虫死了,连月光都绕开这院子。她最后看我一眼。
嘴唇动了动。我知道她说什么。「只有你知道……我是清白的……」魂光在她眉心,
像一盏快灭的灯。一寸,一寸,往下沉。再有三息,这魂光就散了。散了,
就永远是“疯女”。永远是“自尽”。永远没人知道,那杯茶,是沈砚亲手递的。
我咬碎了树心。不是比喻,是真的咬。百年修为在根里炸开,像一万根针扎进骨髓。我用根,
缠住她最后一缕魂丝,死死的拽住。我把时间当麻绳,硬生生将她的魂丝往回扯!
我的树皮一块块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心。回溯——三日!我站在后院,浑身是血,
却有了手,有了脚,有了人的形状。低头看向掌心,皮肤隐隐开始透明。像是一层薄冰,
底下是灰。耳边响起声音,冰冷,清晰:“人形三日。时辰一到,魂飞魄散。”我笑了,
笑得眼泪掉下来。好。三日就三日。够了。这一次,我定护你。哪怕烧成灰,
我也要你活着走出这座吃人的府。2我站在角门外,天刚蒙蒙亮。手心攥着那半块玉佩,
冰凉,带着库房积年的霉味。昨夜翻墙时,荆棘划破了小腿,血混着露水,
一路滴到旧物库的门槛。箱子在最里头,锁早锈了。我用桃枝撬开,
灰尘呛得我咳出声——可我不敢停。皮肤透明,又薄了一层。管家眯眼打量我,
像看一条野狗。「流民?无籍?连保人都没有?」他嗤笑,「还敢自称『桃夭』?
那是**七岁念的诗!你一个贱婢,也配沾这名字?」我低头,不辩。
只把玉佩轻轻放在他掌心。青白玉,缺了一角,边缘磨得温润——那是被风吹到我根下,
又被十年雨水泡软的痕迹。「有人托梦,」我声音轻得像落叶,「让我把这东西,
交给后院桃树旁的红裙姑娘。」管家脸色一沉:「妖言惑众!来人——」就在这时,
廊下传来很轻却很稳的脚步声。我抬眼。**站在晨光里,穿月白衫子,发间一支银簪。
她目光落在我手上那半块玉上,整个人猛地一颤。
她声音发抖「这……这是我七岁丢的……另一半……在我枕下……你从哪得来?」
风忽然起了。吹动她袖口,也吹动我额前碎发。我垂眸,睫毛遮住眼里快要溃散的光。
我低声说「梦里有个穿红裙的小姑娘,站在桃树下哭,说『只有树记得我丢过它』。」
她怔住。眼眶瞬间红了。似乎是认出了什么。十年了。只有我知道,她七岁那年,
在树下掉了玉佩,哭了半日。只有我记得,她指尖抚过花瓣时,说「你开得这样好,
该叫桃夭」。她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活人的温度。「你留下。」
她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从今往后,你叫小桃儿。」我低头应:「是。」
皮肤又薄了一分。3**赐名那晚,我睡在廊下软榻。没盖被,怕体温加速溃散。夜风很冷,
吹得皮肤像纸一样簌簌响。我没睡。老嬷嬷的脚步声,半夜就响了。不是巡夜,
是摸黑往旧物库去。她手里攥着油灯,光压得极低,像偷东西的贼。我知道她在查什么。
那玉佩太真,真得不像流落之物。——那是**生母临终前亲手系在她腕上的「连心佩」,
另一半已随棺入土。这半块,本该锁在嫁妆匣底,怎会出现在积尘库房?她翻着库房账目,
手指划过纸页,沙沙响。我在梁上,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压成树根的脉动。她皱眉,
嘀咕:「库房十年未开,玉怎会自己跑出来?」转身就往柳如烟院里走。我等她走远,
才从梁上滑下。指尖蘸水,在库房横梁背面写下一行字:「玉在树根十年,非人所取,
乃树所藏。」水迹很快干了,但气味留着——桃树汁液的微涩,只有贴近才能闻到。天亮后,
老嬷嬷果然带人来了后院。她不信鬼神,只信眼见为实。铁锹挖进桃树根旁三尺,土松,
带着潮气。「哐」一声,锹头碰到了硬物。她扒开湿泥,拖出半截朽木匣。匣子烂了大半,
内衬却是褪色的红绸——正是**七岁穿的小袄料子。匣底刻着一个字:「夭」。笔迹稚嫩,
歪歪扭扭。那是**当年埋玉时,用簪子刻下的。老嬷嬷手一抖,匣子掉在地上。
她盯着那字,脸色由白转青,扑通跪下。「树……真记得?」她声音发颤,像见了鬼。
围观的仆妇们倒吸冷气。没人说话,但眼神全变了。不再看我是贼,
而是看我是……别的东西。**站在廊下,远远望着我。她没笑,也没问。
只是轻轻摸了摸发间银簪,像在确认什么。我低头,搓了搓手指。皮肤又薄了一层。
4站在廊下,月光几乎能穿透我的手掌。**让我贴身伺候,可沈砚的动作更快。当天下午,
新茶婢就来了。十六七岁,低眉顺眼,端茶的手稳得像铁铸的。可我知道——她袖口有药味,
指甲缝里藏着银粉,那是试毒人常年沾的痕迹。更糟的是,入夜梆子一响,
管事嬷嬷就来赶人:「贴身婢女不得留内室,规矩!」我被领到下人房,床板硬,被子潮。
可我不敢睡。毒不会等天亮。回廊空荡,月光白得瘆人。我跪在**房门外,
声音压得极低:「**……奴婢夜夜梦魇,怕惊了您。不如让我宿在廊下软榻,若有事,
也好应声。」她开窗,月光照在她脸上,苍白,却温柔。「你怕什么?」
「怕……树不开花了。」她愣了下,忽然笑了。「傻丫头,进来吧。软榻给你留着。」夜深。
我蜷在廊角,从发间抽出一根枯桃枝——那是我本体最后一截硬刺。指尖一划,血珠滚出,
滴进廊下一盆夜来香里。花吸血,悄无声息。花瓣微微颤,像活过来的舌头。我盯着它,
直到眼皮发沉。身体轻得像要飘起来——又一层皮肉在无声剥落。天刚蒙蒙亮,我醒了。
夜来香半边花瓣,黑如墨染。不是枯,是毒浸透了花魂。有人昨夜来过。带着杀意,
从**门前走过。我抱起花盆,轻得像捧一捧灰。沈砚每日辰时三刻,必经东廊去书房。
我把花盆放在他必经的石阶旁,正对晨光。黑瓣在光下,像一只睁着的眼睛。风一吹,
花枝轻晃。我转身走回廊下,手指蹭过袖口——皮肤又薄了一分,几乎能看见底下流动的灰。
5夜来香的黑瓣还在石阶上。沈砚走过时,脚步没停,眼神却扫了一眼。那一眼,
冷得像刀刮骨。我知道,他起疑了。不能再等。必须拿到他亲手写的毒方——白纸黑字,
才能钉死他的罪。可他的书房,是铁桶。门外两个哑仆,眼珠子像鹰,连蚊子飞过都盯着。
窗上挂满铜铃,风一动,叮当响,比狗还灵。最要命的是,
书案下藏着一炉熏香——青烟袅袅,闻着像檀,实则是「验人气」的秘香。活人靠近,
烟色转浊;精怪靠近,烟会发黑。我等了一整天。
趁他被丞相叫去前厅商议婚期——他面上恭敬,眼底却冷得像冰——我从后墙狗洞钻进院子,
攀上书房横梁。梁上有夹层,积灰半寸。我缩进去,连呼吸都停了。心跳?
早化成树根在土里的蠕动,慢,无声。他回来了。脚步轻,却带着杀气。我从梁缝往下看。
他坐到案前,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展开。纸上三个字:「鹤顶红」。
后面是剂量、服法、时辰——写得清清楚楚,字迹工整,像抄经。他冷笑一声,
把纸丢进铜炉。火苗「呼」地窜起,舔着纸角,字迹在火中扭曲,像在哭。焚完,
他竟从发间拔下银簪,蘸了朱砂,在灰上画符。红线弯绕,像蛇盘成圈。——封灵符。
专断纸魂记忆,防的就是我这种东西。我指甲抠进木缝,不敢动。他起身更衣,外袍脱下,
搭在屏风上。袖口内衬,粘着一点未燃尽的纸角。火光里,我认得那字:「三钱」。
机会只有这一瞬。他刚进内间,我从梁上滑下,落地无声。桃枝从发间抽出,尖端削得如针。
我屏住气,用枝尖轻轻一勾——纸角脱落,飘向掌心。可就在离手三寸时,我猛地收住。
灰上朱砂未散,符力还在。若直接碰,符会炸,魂会散。我咬破舌尖。
一口血气混着真息喷出,化作薄雾,裹住那点残灰。雾是活的,绕着灰转,像茧。再咬掌心,
挤出一滴心头血,滴进雾中。血与灰交融,封入早已备好的桃木簪。簪子一合,
我眼前猛地一黑。左眼像被火燎过,剧痛炸开,随即什么也看不见了。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不是疼,是灵体在崩。精血逆冲,伤了本源。我扶住屏风,稳住身子。
沈砚的脚步声从内间传来。我翻身回梁,缩进夹层。左眼空洞,右眼死死盯着下方。
他走出来,披上外袍,没察觉袖口轻了一分。只淡淡道:「明日,茶就送过去。」
我蜷在梁上,攥紧桃木簪。簪身温热,像一颗跳动的心。代价是左眼。但值了。证据,
到手了。6左眼瞎了。可外人看不出来。我用最后一点灵力,给它裹了层壳。瞳孔乌黑,
眼白清亮,眨眼也自然。像真的。只有我知道,左边的世界,全黑了。没有光,没有影,
连沈砚那张伪善的脸,都沉在墨里。可桃木簪还在怀里,温热,跳着。我知道,
这是最后的刀。但刀不能带在身上。当晚,柳如烟就放了话:「府里进了贼,
明早所有婢女净身搜检,一个不落。」声音甜,话毒。她站在廊下,
指尖把玩一把桃木篦子——新削的,木纹鲜红,带着树汁的腥气。我懂。桃木辟邪,
更克同类。若我簪中藏有精怪血气,篦子一碰,簪子会裂,血会冒烟,我当场现形。不能赌。
夜深,我摸黑回后院。月光被云吞了,只剩风在树梢呜咽。我在桃树根旁挖了个小坑,
指甲劈了,渗出血,混进土里。把桃木簪埋进去,又剪下一缕头发,
缠在簪头——那是我的气息,我的魂引。再削了根普通木簪,槐木的,粗糙,无光。
**发髻,扎得头皮生疼。天没亮,搜检就开始了。院子里排着长队,
婢女们脱衣、开襟、翻袖,像查牲口。轮到我时,柳如烟亲自来了。她穿水红衫子,
笑得像朵毒花。「小桃儿,」她声音软,「听说你最得**心,可别藏了不该藏的东西。」
她拿起桃木篦子,冰凉,沉手。我低头,双手交叠:「奴婢干净。」顿了顿,
又轻声补一句:「不如……请柳姑娘亲自梳一梳?也好叫人放心。」她眯眼,冷笑:「好啊。
」篦子从发根梳下。一寸,一寸,刮过头皮。我能感觉到那桃木在试探,像蛇吐信,
搜寻同类的气息。可什么也没发生。因为簪不在头上。在树根下。我的发丝缠着它,
埋在土里,和我的本体连成一体。人簪分离,气息断了。她梳到发尾,篦子干干净净,
连一丝雾气都没起。「怪了,」她嘀咕,「我还当你是狐狸变的。」
我垂眸:「奴婢只是个捡玉的人。」她甩开篦子,转身走了。我站在原地,
风吹过左眼——那层幻壳微微发凉。皮肤又薄了一层。但我知道——证据安全。树在,簪在,
我在。只等那一炉火。7搜检过后,我以为能喘口气。可柳如烟没打算让我活过今天。
第二天一早,府门口来了个穿黑袍的老妇,手里拎着铜铃、桃木剑,还有一面巴掌大的镜子。
镜框刻着符,镜面泛青——是桃木芯磨的。「降妖的道婆来了!」下人们窃窃私语。
「听说专治树精狐媚,一照一个准。」我站在廊下,左眼幻壳发紧。风一吹,
皮肤薄得几乎要透出光来,冷得刺骨。审问在祠堂前。丞相坐主位,沈砚立在一旁,
垂眸喝茶,仿佛事不关己。柳如烟却笑盈盈地扶着道婆:「您可得仔细验,
这丫头夜夜对桃树念咒,我姐姐清醒,怕是被她摄了魂!」道婆眯眼打量我,
忽然举起桃木镜。「照影!」镜面对准我脸。围观的人群「哗」地退后一步。镜中,
我的倒影身后,竟伸出几根扭曲的桃枝,像鬼手!「木气缠身,果然是妖!」道婆厉喝。
接着,她命人端来一盆烧红的炭。「赤足踏火!真人畏寒,妖物畏火!」炭火噼啪响,
热浪扑脸。我本能后退——不是怕疼,是灵体遇火会溃散。可这一退,全场哗然。「看!
她不敢踩!」「果然是精怪!」丞相拍案而起:「明日午时,焚符问天!若符燃,立斩不赦!
」人群骚动,家丁上前押我。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冲了出来。是**。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指甲几乎掐进我皮肉里,声音发颤却清晰:「父亲!小桃儿若真是妖,为何日日护我?
她若要害我,我早死了千百回!」丞相怒喝:「放肆!退下!」柳如烟立刻上前搀住**,
假意劝道:「姐姐莫激动,妖物最会蛊惑人心……」**甩开她,死死盯着我,眼眶通红,
却没再说话。可那眼神——像七岁那年,她蹲在桃树下说「你开得真好看」时一样。信我。
我知道,她信我。所以,我必须开口。我抬起头,直视道婆,声音不高,
却压过所有嘈杂:「你袖中那面桃木镜,是柳氏三日前托人从城南『枯木观』买来的吧?」
我顿了顿,「那观主,上月刚因炼童男血丹,被官府通缉。」道婆脸色唰地惨白。全场死寂。
昨夜,我左眼虽盲,右眼却看清了——她与柳如烟在偏院密会,袖口沾了香灰。我趁她不备,
将一粒桃胶粘在她袖内褶皱里。那是我本体渗出的胶,遇体温即化,今晨早已渗进桃木镜背。
胶浊镜面,折射光影。那「桃枝虚影」,不过是胶痕在光下的鬼影。道婆手抖,镜差点落地。
柳如烟强笑:「胡说!你怎知枯木观?」我不答,只盯着丞相:「大人若不信,
可派人去查她袖中香囊——里面还有观中特制的『血引香』。」丞相眼神一凛,挥手:「搜!
」道婆瘫软在地。火盆还在烧,但没人提「焚符」了。丞相沉声:「此事……再议。」
我低头退下,指尖掐进掌心。皮肤又薄了一层,几乎能看见底下流动的灰。命,暂时保住了。
可我知道——沈砚和柳如烟,不会再给我「再议」的机会。8丞相说「再议」,可我知道,
再议,就是等死。沈砚和柳如烟不会让我活到明日。我必须让他们先乱。柳如烟防得严。
房门日夜有人守,屋里不点香、不燃烛,连窗缝都糊了纸。
床头还挂着那块玉——沈砚送的「镇魂佩」,青白玉里透着金丝,是龙脉石英,专克阴祟。
硬闯?没用。她的魂被玉罩着,我的怨气穿不进去。但人,防不住自己。我等了三天。
每天清晨,她梳妆,必开那盒胭脂——朱砂调的,红得像血。我趁她对镜描眉,指尖一弹,
一滴心头血,无声落进盒底。血融进胭脂,看不见,闻不出。可它在等。等她日日敷面,
等血气从毛孔钻进皮肉,等三日累积,成一道「血引」。第三夜,我站在后院桃树下。月黑,
风冷。我用桃枝在泥地划了个圈,割开掌心,血滴进土里。低声念:「你毒死她时,
可听见树在哭?」不是咒,是问。问她良心,问她梦。柳如烟房里,灯突然灭了。接着,
一声尖叫撕破夜空——「啊——!!!」我抬头。她披头散发冲到院中,手里攥着铜镜,
脸抓得全是血痕。「别过来!别过来!」她哭嚎,「姐姐……你七窍流血……是你!
是你来找我了!」围观的人举着灯涌来。她瘫在地上,浑身发抖,
指着虚空:「不是我下的毒!是沈砚逼我的!他说……说姐姐不死,我们就拿不到兵符!」
全场死寂。她还在喊:「他让我在茶里下鹤顶红!他说要让她『体面地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