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萧煜在边关的雪原上流尽最后一滴血，

手中还攥着那封被篡改的、印着沈玦笔迹的“规劝”信。重生后，

沈玦在目睹萧煜呈上求娶林家女的婚书时，于散朝途中当众拦住他的车驾，眼眶通红，

声音嘶哑：“殿下，臣知错了……”萧煜端坐于车辇之上，

慢条斯理地取出那份曾代表他前世所有真心的、已被岁月浸得发黄的旧婚书副本，

就着身旁侍卫举着的火把点燃。他看着跳跃的火光，以及火光后沈玦瞬间惨白的脸，轻笑着，

将灰烬扬散在风中：“太傅大人，本王如今，才真的学会了——何为自重。

”1春归沈玦从无尽的黑暗与彻骨的寒冷中挣脱而出，猛地睁开眼。

鼻腔间仿佛还萦绕着墓园里潮湿的泥土气息和那个人身体最终失去温度的冰冷，

耳边是自己呕出心头血后，生命随之流逝的嗡鸣。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青纱帐顶，

鼻尖萦绕的是清雅的檀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年人的蓬勃热气。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窗外，一树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入书房，

落在临窗的紫檀木书案上。——这是他太傅府的书房。——这是他二十六岁那年，

春深时节的景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过后，

是几乎将他淹没的狂喜与恐慌。“太傅大人，您醒了？”侍立在一旁的小石小心翼翼地上前，

“可是昨夜忙碌至深夜，染了风寒？方才见您小憩时，眉头紧锁……”沈玦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窗棂之上。那里，坐着一个少年。红衣墨发，玉冠金带。

一条腿随意地曲起踩在窗沿，另一条腿则悠闲地垂下，轻轻晃荡。

他手里抛接着一个刚从窗外枝头摘下的红艳艳的海棠果，

嘴角噙着一抹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意，眉眼飞扬，是他整个生命最鲜活最灼眼的一笔。

是萧煜。是十九岁，还未曾被他那些冰冷的“为你好”和“规矩礼法”伤到体无完肤的萧煜。

是那个会翻墙闯入太傅府，会趴在他书案前喋喋不休，

会眼睛亮晶晶地捧着一腔热忱送到他面前，却被他一次次亲手推开的靖王殿下。“怀瑾，

你们家这海棠果，看着就好吃！”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

带着他独有的、仿佛永远不知愁的语调。沈玦的指尖猛地刺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确认，

这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一切悲剧尚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的时候。

前世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萧煜在他面前小心翼翼藏起锋芒，扮作纨绔，

只为不引起皇帝的猜忌，

也为了……能更“配”得上他这位清流领袖的太傅；萧煜在雪夜里捧着一盏孤灯，等他下职，

却只等到他一句“殿下请回，于礼不合”；萧煜最后看着他，

那双总是盛满星子的眼睛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归于死寂，他说，“沈玦，如你所愿，

我放手了。”然后，他转身奔赴边关，马革裹尸。而他沈玦，在萧煜死后第三年的寒食节，

于他坟前呕血而亡，背负着无尽的悔恨与爱意，沉入黑暗。如今，

上天竟真的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太傅大人？”小石见沈玦久久不语。

只是死死盯着窗外的靖王，神色是从未见过的复杂与……痛楚？不由得更低声唤了一句。

萧煜也被沈玦这不同寻常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往常他翻墙而来，

沈玦要么是头也不抬地斥一句“不成体统”，要么就是干脆无视他，继续处理公务。

像今天这样，用一种近乎……贪婪、悲伤又带着失而复得狂热的眼神看着他，还是头一遭。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挑眉笑道，“怎么？本王今日格外俊俏，

连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沈太傅都看呆了？”若是前世，沈玦此刻定然已经冷下脸，

要么出言训斥，要么直接让小石“送客”。但今天——沈玦深吸一口气，

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撑着还有些虚软的身体坐直。他忽略掉萧煜话语里的调笑，

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海棠果上，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低哑，却出乎意料地温和，

“殿下若喜欢，待会儿让下人摘一篮带回府去。”“……”一瞬间，

书房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小石惊得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谁不知道沈太傅最重规矩，书房重地，连片落叶都不许随意沾染。

如今靖王殿下不仅坐在窗棂上，还摘了花果树上的果子。太傅非但没生气，

还……还要送他一篮？萧煜抛接果子的动作也顿住了，果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滚了几圈，沾上了尘土。他脸上的笑容僵住，满是错愕地看着沈玦，

仿佛想从他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深邃得惊人的脸上，找出点什么来。“怀瑾，

你……”萧煜从窗棂上跳下来，几步走到书案前，俯身凑近，几乎要贴上沈玦的脸，

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没事吧？是不是真病了？烧糊涂了？”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阳光味道。沈玦的指尖微颤，

几乎要控制不住抬手去触碰这张近在咫尺、鲜活生动的脸。但他知道，他不能。现在的萧煜，

对他满心赤诚，却也敏感多疑，任何过界的举动，都可能吓跑他。他微微后仰，

拉开一点距离，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几乎要溢出的情绪，只淡淡道，“臣无事。劳殿下挂心。

”萧煜直起身，抱着手臂，依旧满脸不信，“奇了怪了。你今日居然没赶我走，还送我果子？

沈太傅，你莫不是被什么精怪附身了吧？”沈玦心中苦笑。是啊，前世的自己，

在他面前就像一块捂不热的寒冰。如今稍稍流露一丝温度，便让他如此不适。他抬眸，

目光平静地迎上萧煜探究的视线，“殿下说笑了。臣只是觉得，这果子挂在枝头无人问津，

也是可惜。殿下喜欢，便是它的造化。”萧煜被他这番话弄得更加莫名其妙，

心里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行吧，

既然太傅大人盛情，那本王就不客气了。”他歪着头，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不过，本王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几个果子。”他顿了顿，观察着沈玦的神色，慢悠悠地道，

“三日后，西山马球赛，你去不去？”前世，萧煜也来邀过他。那时他如何回答的？他说，

“臣公务繁忙，且不喜喧闹，殿下自便。”然后，他听说萧煜在马球赛上大放异彩，

却也因风头太盛，引来了皇帝些许不满。更重要的是，他听说，吏部尚书家的公子，

对萧煜颇为殷勤……沈玦袖中的手再次握紧。这一次，绝不会了。“去。”他几乎没有犹豫。

“……”萧煜再次愣住。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连怎么死缠烂打的说辞都想好了，

没想到沈玦答应得这么干脆？他眨了眨眼，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真去？”“嗯。

”沈玦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臣，定往。”萧煜盯着他看了半晌，

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探究，也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微的欣喜，“好啊！

那说定了！到时候本王给你留个好位置！”他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极好，

转身又要往窗棂上爬，打算原路返回。“殿下。”沈玦出声叫住他。萧煜回头，“嗯？

”沈玦的目光落在他沾了些尘土的衣摆和靴子上，沉默一瞬，道，“府中有门。”走正门。

萧煜又是一愣，随即无所谓地摆摆手，“翻墙快，习惯了。”说完，身手矫健地翻出窗外，

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花树之后。书房内恢复了安静，只余海棠花香，

和那枚被遗落在地上的、红艳艳的果子。沈玦缓缓起身，走到那枚果子前，弯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