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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诗潼扶着洗手台,指尖死死扣住冰冷的瓷面,缓过那阵翻涌的剧烈恶心。
抬头看向裴母时,她的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半分情绪。
“我没有怀孕,只是胃里不舒服。”
裴母眼神依旧锐利如刀,语气里的怀疑与嫌弃毫不掩饰。
“胃里不舒服?刚才吐得那么厉害,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刻薄。
“要是真怀了,倒还能饶你一次,偏偏你连个孩子都怀不上,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走廊那头就传来脚步声,裴季远和沈意初并肩走来,沈意初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脸上带着温顺的笑意。
裴季远皱着眉,看向争执的两人,语气不耐烦。
“妈,怎么了?吵吵嚷嚷的,出什么事了?”
他的目光扫过黎诗潼,见她脸色惨白、眉眼疏离,只当她又在闹脾气,心底的不耐更甚。
黎诗潼没看他,也没辩解半句,弯腰拿起一旁的包,转身就往门口走。
方才裴母的指责、沈意初藏不住的得意,还有裴季远的漠视,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进心里。
她忽然觉得很累,累到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只清楚地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欺负她。
裴季远见状,心里的火气瞬间窜了上来,快步上前拦住她,语气里满是质问与嫌弃。
“黎诗潼,你站住!”
“你又发什么脾气?好好的饭不吃,说走就走,无缘无故摆什么脸色给我们看?真当自己还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黎家小公主?”
黎诗潼停下脚步,缓缓抬眼,眼底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
她看着裴季远,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问。
想问的太多,可她知道,无论问什么,换来的都只会是敷衍与指责。
裴季远见她不说话,只拿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自己,愈发烦躁,语气也重了几分。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的你温柔懂事,从来不会这样无理取闹、阴阳怪气,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他顿了顿,想起刚才沈意初私下里的委屈诉说,又添了几分偏袒。
“我都说了,意初只是我的秘书,也是妈认的干女儿,你别总揪着她不放,整天疑神疑鬼的,有意思吗?”
沈意初适时上前,轻轻拉住裴季远的胳膊,眼眶瞬间红得像兔子,声音软得发颤,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季远,你别生气,或许是诗潼姐真的不舒服,别怪她......”
她说着,又转头看向黎诗潼,眼底藏着挑衅,语气却格外柔弱。
“诗潼姐,我知道你可能看不惯我,可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我的气,也别跟季远吵架好不好?”
裴季远转头瞪了黎诗潼一眼,语气里的偏袒毫不掩饰。
“你看看意初,比你懂事多了!”
“你就不能学学她,成熟一点,别总无理取闹?”
黎诗潼看着沈意初的绿茶作态,看着裴季远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没有争辩,也没有拆穿,只是轻轻推开裴季远拦着她的手,继续往门外走。
多说无益,这里的人,从来都不会信她。
裴季远呵斥一声,快步追了出去。
“黎诗潼,你给我站住!”
沈意初也连忙跟在后面,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黎诗潼走到自己的车旁,刚要拉开门把手,裴季远就追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拉她的胳膊,语气依旧强硬。
“今天你必须把话说清楚,别动不动就耍脾气!”
就在两人拉扯之际,一阵刺耳的鸣笛声骤然响起,一辆大货车朝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车灯刺眼,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裴季远几乎是本能地将身边的沈意初往身后一护,同时下意识地,将面前的黎诗潼狠狠推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黎诗潼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撞飞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外的地上,身体蜷缩着,鲜血瞬间从她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大片冰冷的地面,触目惊心。
而沈意初,只是被裴季远紧紧护在怀里,胳膊蹭破了点皮,受了点无关紧要的轻伤。
裴季远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低头看着怀里小声啜泣的沈意初,声音带着颤抖的慌张。
“意初,别怕,我带你去医院,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他抱着沈意初,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的车,仿佛全然没注意到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黎诗潼。
那个他曾经捧在手心、许诺一生的人。
沈意初靠在他怀里,眼角却偷偷瞥了一眼地上的黎诗潼,眼底闪过一丝隐秘的快意,哭声愈发柔弱。
“季远,我好怕......刚才好危险......”
裴季远抱着她钻进车里,油门一脚踩到底,车子飞速驶向医院,全程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倒在血泊里、气息渐弱的黎诗潼。
黎诗潼躺在冰冷的地上,意识渐渐模糊,身体的剧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她看着裴季远的车消失在路口,眼底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
而裴季远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发颤,心脏毫无征兆地疯狂跳动,跳得他胸口发闷、喘不过气。
一种莫名的空落感猛地攫住了他,像是有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在他推开黎诗潼的那一刻,就彻底从他生命里剥离了,碎得彻底,再也找不回来。
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副驾驶上还在啜泣的沈意初,想说些什么安抚,可心底那股莫名的慌乱和失落,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