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的生日宴,包下了市中心最贵的旋转餐厅。
我穿着那件三年前从乡下带来的粗麻布衣服,袖口磨出了毛边。
这衣服我偷偷留着,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进门时,服务生像在看一个误入的乞丐。
陈述那帮朋友已经到了。
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哟,徐栀?你这是刚从哪个工地回来?”
陈述坐在主位,身旁是林之敏,一身香奈儿当季新款,妆容精致。
看见我,她轻轻蹙起眉,下意识地往陈述身边靠了靠,
声音带着不解:
“阿述,你怎么让她穿成这样来了?”
陈述的视线终于落在我身上,只一瞬便嫌恶地移开,脸色铁青。
他没回答林之敏,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坐下。”
席间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我也跟着举起面前那杯红酒。
“哎,小村姑,”
那人似乎打定主意不让我好过,又一次把话锋转向我,
“你们那山沟沟里都喝什么酒啊?
该不会是那种几块钱一斤的散装酒吧?”
一桌人发出低低的窃笑声。
他们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一口一个村姑地叫着。
林之敏轻轻推了那男人一下,夸张地掩着嘴,眼底却藏着笑:
“你别这么说徐栀,她从小地方来,没见过这些,也不容易。”
“我说的是实话啊,”
那人无所谓地耸耸肩,姿态慵懒,
“山猪吃不了细糠。
你看她,把红酒当白开水一口闷,真是白瞎了好酒。”
陈述的脸色越来越沉,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大概觉得,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玷污。
可我今天就是要他难堪。
饭才吃到一半,他猛地站起身,
“我们先走了。”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在满桌错愕的目光中,他几乎是拖拽着将我一路拉出了餐厅。
地下停车场,他狠狠把我甩进副驾驶。
“徐栀,***就是故意的吧?!”
他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一言不发。
“穿成这副鬼样子,故意来给我难堪?
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尽脸面?”
他冷笑,侧脸线条格外冷硬,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多看你一眼?
徐栀,别做梦了!
你就算死在外面,我陈述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车子一个急刹,猛地停在郊区荒凉无人的路边。
“滚下去。”
他命令道,语气冰冷。
我抬起头,第一次没有闪躲地看向他的眼睛。
“听见没有?滚!”他加重了语气。
我默默地解开了安全带,打开车门。
我知道,这是他给我的惩罚。
他笃定我离不开他,笃定我离了他活不下去,
所以用这种方式磨掉我可能生出的任何不该有的念头,让我认清自己。
这里离别墅很远,我索性脱了鞋,
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柏油路上。
走着,回忆便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很多年前,陈述拉着我的手在田埂上奔跑。
“小栀,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你回家!”
那年他父亲生意失败,被迫把他送到我乡下老家暂住。
他住在我家整整两年。
我妈总把最好的腊肉留给他,爷爷手把手教他写字。
离乡那天,他跪在院门口磕了三个头。
他父亲东山再起,接他回了城里。
起初他还写信来,再后来,信就断了。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时双脚已经麻木。
推开大门,里面静悄悄的。
他昨晚,根本没有回来。
手机就在这时,突兀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林之敏的短信:
“早上不用给阿述准备早饭了,他还在我这儿睡着。
辛苦了,陈太太。”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映出我平静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