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天晚上。
梦里,在那窒息的绝望感彻底吞噬我之前,我拼命地、用尽灵魂全部力气地,向上“看”了一眼。
就一眼。
模糊的视野里,捕捉到了一抹颜色。暗红色。像凝固的血。
就在左前方,视线边缘,一块粗糙的水泥墙体上,用某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图案。
像一只眼睛。一只没有瞳孔的、流着血泪的眼睛。
醒来后,这个图案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比任何记忆都清晰。鬼使神差地,我拿起床头的铅笔,在摊开的速写本上——生病前我偶尔会画些草图——把它画了下来。线条生硬,颤抖,但那个诡异的形态,分毫不差。
我盯着纸上的“血泪之眼”,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这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这是具体的符号。
我再次找到张医生,这次语气急切得多。我甚至给他看了我画的图案。
他仔细看了看那张纸,又看看我,眉头微蹙:“陈默,你的焦虑水平明显升高了。这个图案,很可能源自你潜意识对‘监视’、‘疾病’或‘死亡’的恐惧具象化。我建议你暂时停止任何可能引发过度联想的创作行为。”
“可是它太真实了!”我几乎是在低吼。
“感觉真实,不等于事实真实。”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我们的潜意识会编织出极其逼真的幻象。”
我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但看着他那种“我理解你,但你是错的”的眼神,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他们都不信。他们用科学、用心理学,把我最深的恐惧包装成“正常现象”。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行尸走肉一般。害怕入睡,害怕那重复的噩梦,更害怕脑海里那个挥之不去的图案。
一天下午,我瘫在沙发上,无意识地用遥控器换着台。本地新闻频道,女主播用字正腔圆却毫无感情的声音播报着一条快讯:
“……本市警方在城西废弃的第三纺织厂原址附近,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女性尸体。经初步调查,确认死者为近期失踪的女设计师林晚。死者家属已通过衣物及随身物品进行辨认,警方正进一步通过DNA比对确认身份,并对死因及案件展开深入调查……”
画面旁边,配了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大概二十七八岁,长发,笑容温婉,眼睛很亮。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张脸!
虽然只在梦的尽头,在那濒死的模糊视野里惊鸿一瞥,但我绝不会认错!
就是她!那个在我梦里反复被谋杀的女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咚咚咚!不再是沉稳的钟摆,而是失控的战鼓。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林晚……林晚!她真的存在!而且,真的死了!
新闻还在继续,女主播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据知情人士透露,尸体发现现场状况较为异常,死者颈部有勒痕,且现场发现了特殊的标记物……”
标记物?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眼睛死死盯住屏幕。
新闻画面切换,是那个废弃工厂的外围,拉着警戒线,警察来回走动。没有现场内部的画面,但屏幕下方打出了一行字,并配了一个简单的模拟图案——一个歪歪扭扭的,像是用红色颜料画出的,没有瞳孔的、流着血泪的眼睛!
轰!
大脑一片空白。
血泪之眼!和我梦里见到、我亲手画下来的,一模一样!
不是幻觉!不是压力!不是PTSD!
那是……死亡现场的复刻!是凶手留下的签名!
我瘫软在沙发上,浑身冰凉,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心脏跳得又重又急,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属于我的恐慌和剧痛。
接下来几天,我活在一种极度的恐惧和混乱中。新闻开始详细报道林晚案。她,二十七岁,独立设计师,社会关系简单,一周前夜晚下班后失踪。尸体在废弃工厂某个潮湿阴暗的水泥房间里被发现,死因是机械性窒息,现场发现了那个诡异的“血泪之眼”标记。警方初步判断为有特定仪式感的仇杀或随机变态杀人,正在全力排查。
每一个细节,都与我梦魇中的场景严丝合缝。水泥地,土腥味,水声,窒息感,还有那个标记!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我不能让一个无辜的女人死得不明不白,不能让那个残忍的凶手逍遥法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