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劫护道天,像是被捅了个窟窿。第九重天劫裹挟着灭世之威,紫电狰狞如狂龙,
咆哮着撕裂云层,直扑向渡劫台上那道纤细却倔强的身影——我的沈听蓝。她已是强弩之末。
素来清冷的容颜苍白得透明,嘴角蜿蜒的血迹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身我亲手为她穿上的月白法衣破碎不堪,握剑的手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剑柄。
她布下的防御剑阵光华黯淡,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彻底溃散。而我,
刚刚为她扛过第七重雷劫,灵脉早已不堪重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般的剧痛,
丹田空荡,灵力枯竭得像一口彻底干涸的井。理智在疯狂叫嚣,告诉我再上前一步,
或许就不是修为尽废,而是形神俱灭。可那是沈听蓝。是我放在心尖上,
说过要护她一世安稳,与她共登仙途的人。是她曾在月下红着脸,
将一枚云纹玉佩塞进我手里,说“陆野,此生非君不嫁”的人。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陨落在这最后一道、也是最凶险的一道天劫之下?几乎是没有犹豫的。
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我猛地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淤血,
榨干经脉里最后一丝微末的灵力,像是扑火的飞蛾,
又一次不管不顾地撞入那毁灭性的雷光之中,将她死死护在身下。“呃——!
”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得可怕,甚至压过了震耳欲聋的雷鸣。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炸开,
席卷了每一寸神识。仿佛被扔进九天雷池,寸寸血肉被撕裂,寸寸骨骼被碾碎,
灵脉在狂暴的劫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断裂。黑暗吞噬而来之前,我最后看到的,
是她愕然睁大的眼,里面映着我扭曲而痛苦的面容。
…不知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混沌中沉浮了多久,意识才勉强挣脱出来,
回归到一具破碎不堪的躯壳里。痛。无处不在的痛。
灵脉像是被最粗暴的手法碾碎后又胡乱拼接在一起,每一次试图引气,
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缕,都会引来更疯狂的反噬绞痛,痛得人恨不得立刻死去。
丹田处空空如也,以往浩瀚如海的灵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苦修数百年的修为,正在不可逆转地飞速流逝,抓不住,留不下。废了。
彻彻底底地废了。2情断云渺我躺在偏殿冰冷的玉石床上,缓缓睁开眼,
花了些时间才适应屋内昏暗的光线。这里是我和听蓝在云渺峰的居所,
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陌生的、苦涩的药味,不再有她身上淡淡的冷梅香。
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是听蓝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毫不掩饰的依赖与柔软,
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这种脆弱,她从前只会展露给我看。“阿深,这次多亏有你,
一直守着我,替我护法,又寻来这些珍稀丹药……否则,第九重天劫之下,
我定然……”她声音哽咽了一下。一个温和得体的男声立刻响起,
是王亦深:“师姐说的哪里话,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你的安危重于一切,看到你无恙,
我才能心安。快些服下这枚凝碧丹,莫要再劳神了,你内腑震荡之伤还需好好将养。
”声音渐近,房门被轻轻推开。沈听蓝走了进来,王亦深跟在她身侧,
体贴地虚扶着她的手臂。她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然平稳丰沛,周身灵光圆润,
显然伤势恢复得极好,甚至因渡过天劫,修为更进一层。看到我醒来,她脚步顿了顿,
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那平静底下,
是一种让我心寒的疏离与客套。“你醒了。”她走到床边,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候一个不相干的同门,“感觉如何?”我张了张嘴,
喉咙干涩灼痛得发不出声音,灵脉碎裂的痛楚密密麻麻地啃噬着神经,
让我几乎控制不住面上的扭曲。王亦深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笑容温润,
无懈可击:“陆师兄,你伤得重,先润润喉。师姐方才还一直忧心你的伤势呢,
只是她自身伤体未愈,实在不便久留,方才被我劝回去歇息了片刻。
”他这话说得巧妙又体贴,俨然已是她身边最亲近之人。沈听蓝却微微蹙了眉,没接话,
只是将那杯水接过来,递到我唇边。动作有些生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我勉强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冰凉的水划过灼痛的喉咙,如同刀割。
“听蓝……”我哑声唤她,声音破碎得连自己都陌生,
“你……没事就好……第九重雷劫……我……”我想问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后怕,
那最后一道雷劫,我终究是为她挡下了。她却移开视线,将水杯放到一旁,
打断了我:“我无碍了。倒是你……”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无法动弹的身体,
眉头蹙得更紧,似乎在斟酌词句,“灵脉受损颇重,需得……好生静养。
”王亦深在一旁温声补充,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悯:“是啊,陆师兄。修为之事,
强求不得,所幸性命无虞,已是万幸。日后……便安心在峰内休养,外间诸事不必挂心。
师姐自有我来看顾,你大可放心。”他的话像是一根浸了毒的细针,
精准地刺入我最痛的地方。‘看顾’?她何时需要他来‘看顾’?我猛地看向沈听蓝,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着,甚至……轻轻点了点头,
默认了他的话。她的目光扫过我因痛苦而痉挛的手指,飞快地闪开,
里面有一丝……类似嫌弃的躲避。心,一瞬间沉到了底,冰凉一片。之后的日子,
像是在无尽的冰河里泅渡,寒冷刺骨,看不到岸。3心死如灰我被安置在偏僻寒冷的侧殿,
与主殿相隔甚远。曾经的居所,充满了我和她的回忆,如今却只剩下药味和冷寂。
灵脉日夜绞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针在不断穿刺,
修为散尽带来的虚弱感无时无刻不侵蚀着身体,连抬手都变得困难。
宗门送来的所谓温养丹药,药效微弱得可怜,barely能吊住性命,对于修复灵脉,
简直是杯水车薪。而她,沈听蓝,我的道侣,我豁出命去保护的人,似乎彻底忘了我的存在,
忘了我这身破碎的灵脉因何而来。我能听到外面关于他们的种种传闻,
像刀子一样透过门窗缝隙扎进来。听说王亦深为了给她补身子,冒险去了北境寒渊,
猎杀了相当于化神期的冰螭,苦战三日,身受重伤,才取胆成功归来。她心疼得当场落泪,
亲自为他敷药疗伤,守了他一夜。听说她为了给王亦深炼制本命法器,求到了师尊面前,
动用了老人家珍藏多年的星陨铁,那是当年我拜师时,
师尊许诺将来为我炼制本命飞剑的材料。她不顾师尊皱眉,
日夜不辍地在炼器室里守了七七四十九天,出炉那日,法器光华冲天,
她笑得比当年我们定情时还要开心。听说他们一同下山历练,双剑合璧,配合无间,
斩妖除魔,被誉为云渺宗新一代的神仙眷侣,羡煞旁人。有人提起我,
只会换来一片唏嘘和‘果然废人配不上仙子’的嘲讽。
那些我曾以为是我们之间独有的亲密、关切、乃至生死相托,
如今她毫无保留地倾注给了另一个人。她偶尔会来看我,带来一些据说对恢复有益的丹药,
问一句“可好些了”,但眼神总是飘忽的,带着不易察觉的不耐与烦躁,
仿佛多待一刻都是煎熬,都会玷污了她如今光华万丈的新生活。她不再看我痛苦扭曲的脸,
不再问我灵脉还痛不痛,她只是来完成一个任务,一个甩脱内心负疚感的仪式。一次,
她又来送药,王亦深照例跟在一旁,像个无声的宣告。我疼得厉害,冷汗浸透了里衣,
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灵脉如同被放在烧红的铁板上炙烤。在她放下药瓶转身欲走的瞬间,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猛地伸出手,攥住了她的衣袖。指尖冰凉,
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颤抖和卑微。“听蓝……”我几乎是气音,
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的丹药……没用……你……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帮我……”我想起从前我每次受伤,
她都会小心翼翼地用自身灵力为我温养经脉,那双柔软的手,曾是我最大的慰藉。
她身形猛地一僵,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骤然抽回衣袖!力道之大,
让我本就虚弱的身子狠狠一晃,差点栽下床榻。“陆野!”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清晰的烦躁与一丝被触怒的厌恶,“你怎么变得如此……如此不堪!宗门丹药怎会无效?
定是你自己心急,未能好生炼化!你如今已是凡人之躯,道基尽毁,怎还受得住灵药之力?
莫非是疑心我短了你的丹药不成?还是见不得我与阿深好,非要寻衅闹事?
”她的话像一把把冰锥,狠狠扎进我心口,冻僵了血液。王亦深立刻上前,
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抚,姿态亲昵自然:“师姐莫要动气,气大伤身。
陆师兄也是伤痛难忍,神昏志丧,并非有意惹你生气。”他转向我,叹了口气,
语气怜悯却更像居高临下的施舍,“陆师兄,我知道你难受,但师姐为你之事已劳心许久,
忧思过度,于她修行不利。你如今……也该体谅她一些,莫要再徒增她的烦忧了。安心静养,
或许尚有……”沈听蓝像是被这句话点醒,看向我的眼神愈发冷冽不耐,
甚至带上了一丝鄙夷:“是啊,陆野,你体谅我一些,行吗?阿深为了我,连日奔波劳碌,
重伤初愈,我不想再为这些无谓之事与他争执,平白惹他烦心。”无谓之事。我的痛苦,
我的破碎,我因她而废的一生,于她而言,已是无谓之事,是寻衅闹事。她说完,
再不看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她的眼,与王亦深相携离去。他回头瞥了我一眼,
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转瞬即逝的、得逞般的凉薄笑意。那一刻,我蜷缩在冰冷的榻上,
听着他们远去的、和谐无比的脚步声,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连灵脉那焚心蚀骨的剧痛,
似乎都麻木了。4魔渊重生真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到来。
王亦深惯用的那套用以标示身份的紫玉丹瓶少了一只,他并未声张,
却恰巧有‘忠心’的弟子看见我前日曾因剧痛难忍,想到殿外透气,
勉强支撑着从他殿外经过。流言悄起,如毒蛇吐信。翌日,正当我昏沉忍受痛楚时,
一群弟子簇拥着他和沈听蓝,径直闯入了我养病的偏殿。声势浩大,
引得外面不少弟子驻足窥探。王亦深面色沉痛,欲言又止,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