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周，变成了漫长的拉锯战。父母的电话轰炸，言辞一次比一次激烈，从劝说变成警告，甚至威胁要找到公司去。母亲一边哭着说心疼她，一边又重复着父亲的那套理论。

公司里，她开始刻意躲避李哲。他发来的信息，她回复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简短。午餐时间，她借口减肥，躲在工位不下楼。他眼里的光，从疑惑到担忧，最后染上了一层深深的失落和痛楚。

她被夹在中间，一边是沉甸甸的亲情和二十年习惯的顺从，另一边是刚刚萌芽却炽热真挚的爱情。每一天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痛苦不堪。

终于，在一个加班结束的夜晚，李哲在公司楼下拦住了她。他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陈曦，”他看着她，声音沙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你家里……”

他猜到了。看着他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她的样子，陈曦积累的所有委屈、压力、痛苦瞬间决堤。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把所有压抑的争吵、父母的反对、那些伤人的话语，断断续续地哭诉了出来。

李哲沉默地听着，脸色渐渐苍白，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等她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翻涌着痛苦，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

他上前一步，想要抱她，她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后退了一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刺痛了他。

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落下。

黑暗中，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陈曦，别怕。我知道很难，但我可以等。等我做出成绩，等我足够好，好到让你爸妈能放心地把你交给我。多久我都等。”

这是他最郑重的承诺。

然而，陈曦看着父母连日来发来的、一条比一条决绝的短信，感受着他们施加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压力，再看着眼前这个同样被痛苦煎熬却还在努力给她希望的男人，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不能那么自私地让他无限期地等下去，面对一个几乎不可能扭转的局面。她看不到出路，父母的反对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

长久的沉默后，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陌生、没有一丝波澜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碎玻璃，割伤对方，也割伤自己：

“李哲，别等了。”“我们……”“算了吧。”

说完最后三个字，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转身，冲进了迷蒙的雨夜里，不敢回头去看他脸上此刻会是怎样的表情。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李哲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僵立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肩膀，而他浑然不觉。只是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睛，一点点地，彻底黯淡下去，最终沉入一片绝望的死寂。

只有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拳头，泄露着那被一句“算了”彻底碾碎的、未曾宣之于口的巨大痛苦。

冰冷的雨水砸在李哲苍白的脸上，与滚烫的、几乎要夺眶而出的什么东西混在一起。他望着她决绝逃离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仿佛也从他的人生里彻底抽离。那句“多久我都等”的承诺，还滚烫地悬在空气中，却被她一句冰冷的“算了吧”击得粉碎。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机械地，从湿透的裤袋里掏出手机，屏幕被雨水模糊，他划了好几次才解锁。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却不知道该拨给谁，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那攥着手机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泛出骇人的青白色，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