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别墅主卧的客房内。
顾承霄刚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手机屏幕亮起,是特助发来的关于晚上酒会行程的确认信息。他扫了一眼,想起什么,给林晚发了那条短信。
发完短信,他习惯性地点开通讯录,手指在“清妍”的名字上停留了一瞬。昨天接机时,沈清妍笑容温婉,眼底却带着历经世事的淡淡倦意和一丝欲言又止。她颈后的痣,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可不知为何,当他靠近时,却忽然觉得那颜色、那位置,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一种极其细微的违和感,快得抓不住。
他甩开那点莫名的烦躁,将手机丢到一边。目光无意间掠过房间角落,那里摆着一个蒙尘的纸箱,是几年前从旧公寓搬来时带来的,一直没打开过。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掀开了纸箱。
里面是一些旧物,书籍、获奖证书、一个坏掉的旧相机。最下面,压着一个浅紫色的铁皮盒子,很有些年头了,边角有些锈迹。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几片压干的银杏叶,一张褪色的游乐园门票,一枚生锈的钥匙扣,还有……一叠用彩色橡皮筋捆着的信纸。
他抽出信纸。最上面一张,抬头是略显稚气的字体:“给顾承霄同学”。
他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不是沈清妍那种秀气规整的字体,而是更飞扬一些,带着一点小小的连笔,偶尔会有可爱的涂鸦。
“顾承霄,大笨蛋!今天物理课你又走神了吧?老师提问‘光速不变原理’,你居然答成了‘相对性原理’,哈哈哈,虽然你后来纠正过来了,但我还是看到了你耳朵尖红了哦!(画了一个偷笑的表情)放学后小卖部,冰淇淋赔罪!我要香草味的!”
落款处,画了一个简笔画的小太阳,旁边写着一个字:“晚”。
顾承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晚”?
不是“妍”?
他猛地翻看下面的信纸。每一张,或长或短,或抱怨或分享,落款都是那个小太阳,和那个“晚”字。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亲昵、熟稔、共享的回忆片段……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大雪的平安夜,墓园冰冷的雨水,关于鸢尾花花语的讨论……
一些破碎的画面猛地冲击着他的脑海!图书馆里低头看书的侧影,雪地上并排的脚印,墓园石碑前紧握的、颤抖的手……女孩的笑容模糊,但颈后……颈后似乎……
他丢开信纸,猛地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冲出自己的房间,几乎是撞开了主卧的门。
房间里空空如也。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梳妆台上干净整洁,属于林晚的那些简单护肤品不见了。空气中,连她身上那股极淡的、总是混合着一点鸢尾花清苦的气息,也正在迅速消散。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床头柜上。那个总是插着白色鸢尾花的素色花瓶,空空如也,被擦拭得光亮如新。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慌,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狠狠攥紧!
他转身,疾步下楼,声音因为急促而变得嘶哑:“林晚?林晚!”
空旷的别墅里,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他找遍了每一个房间,厨房、客厅、书房、阳光房……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安静的身影。
他冲回玄关,她的拖鞋整齐地放在鞋柜里。他常穿的那双家居拖鞋旁边,空了一块。
她走了。
真的走了。
不是赌气,不是暂时的离开。她带走了属于她自己的、为数不多的东西,留下了这栋冰冷华丽的房子,和一切他给予的、她从未真正在意过的物质。
顾承霄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第一次觉得这房子大得可怕,冷得刺骨。窗外,天光彻底大亮,铅灰色的云层散开,露出一角苍白的太阳。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特助打来的,提醒他上午的重要会议。
他恍若未闻。
脑海里,那些信纸上的字句,与三年间林晚安静的模样,与昨夜指尖下那颗痣的触感,与沈清妍归来时那丝莫名的违和……疯狂地交织、碰撞!
那个“晚”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记忆深处某片浓雾笼罩的区域。
一些模糊的影像尖叫着试图浮现——女孩笑着递过来香草冰淇淋,眼睛弯成月牙;雪夜里,她哈着白气,仰头看着路灯下的飞雪,侧脸恬静;墓园中,她紧紧回握他冰冷的手,声音很轻却坚定:“顾承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是谁……那张脸……
为什么想不起来?!
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伴随着剧烈的眩晕。他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墙壁,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不对……有什么地方,从一开始就错了。
大错特错!
“林晚……”他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不再是透过她呼唤别人,而是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濒临失控的恐慌和剧痛。
他猛地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家门。
他要找到她。
必须找到她!
车子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箭一般驶离别墅。顾承霄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眼底布满了血丝。他先去了林晚婚前租住的公寓,早已换了租客。他又去了她可能去的几个朋友家,得到的都是茫然和摇头。
他像一头失去方向的困兽,在城市的脉络里横冲直撞。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是关机状态。他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去查,却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贫乏得可怜——除了她是他的妻子,除了她安静地待在别墅里,他对她的社交圈、她的喜好、她可能去的地方,几乎一无所知。
三年,他从未真正关心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