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李强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发动了车子，老旧引擎发出一阵无力的嘶吼。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肮脏的水花，载着这具被彻底掏空、只剩下刻骨恨意的躯壳，冲进了沉沉的雨夜。

三天后，早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吝啬地在李强家的客厅地板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栅。屋里一片狼藉，外卖餐盒堆在角落，散发出隔夜的酸腐味。李强坐在沙发上，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他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发送失败”的红色提示——那条发给小芳的、要求离婚的短信，如同石沉大海。三天了，没有任何回音。她甚至没有回家。那个家，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像个孤魂野鬼。

他再次点开相册，那几张照片刺眼地存在着。小芳依偎在另一个男人伞下的笑容，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着他的神经。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足以在法庭上彻底钉死她的证据。他需要一个突破口。目光落在照片背景里那个男人模糊但昂贵的腕表上，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了出来：那个男人，是谁？

他像一头红了眼的困兽，在互联网的泥沼里疯狂地挖掘、搜寻。用那辆保时捷的车牌号“JK668”作为唯一的线索，在无数个本地论坛、汽车爱好者群组、甚至一些隐秘的商务信息查询平台上反复筛选、比对。时间在死寂的房间里无声流逝，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只剩下偏执的火焰在燃烧。

终于，在一个本地高端车友会的内部活动照片帖子里，他看到了那辆眼熟的银灰色保时捷Panamera。照片里，车子停在某个高尔夫球场的停车场，旁边站着一个穿着休闲Polo衫、笑容自信的男人。帖子的配文是：“感谢张总赞助本次活动！@宏远科技-张铭远”。鼠标移动到那个“@宏远科技-张铭远”的ID上，点击。

页面跳转。一个经过认证的企业蓝V账号——“宏远科技CEO张铭远”。头像是一张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半身照，眼神锐利，嘴角带着掌控一切的微笑。就是他！李强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脸，又猛地翻出自己相机里拍到的照片，两张脸孔在眼前重叠、确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血液冲上头顶，嗡嗡作响。宏远科技，本市的纳税大户，明星企业。张铭远，青年才俊，财经杂志的常客，慈善晚宴的座上宾。原来如此！难怪小芳这半年多来，对家里越来越不耐烦，打扮越来越精致，开口闭口都是“格局”、“层次”。她攀上的，是这么一根金光闪闪的高枝！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刺耳的**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神经上拉扯。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小芳”。

李强盯着那名字，足足过了七八秒，才像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手指僵硬地划过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他没有说话，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听筒里回荡。

“李强。”小芳的声音传了过来，冰冷，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听不出任何被捉奸后的慌乱或愧疚，只有一种刻意的疏离和……隐隐的居高临下？“你发的信息，我看到了。”

李强依旧沉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

“我们谈谈。”小芳的语气像在通知一个无关紧要的决定，“你选个地方吧，安静点的。”

李强喉结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老地方。”

“好。半小时后见。”小芳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老地方”，是他们恋爱时常去的一家街角咖啡馆，名字很俗气，叫“转角遇到爱”。那里承载着他们太多甜蜜的回忆。以前闹别扭，他们总在那里和好。李强选择那里，潜意识里或许还残留着一丝可悲的幻想，想用过去的情分唤醒她？或者，是想在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

半小时后，李强坐在咖啡馆那个他们最常坐的、靠窗的卡座里。窗外人来人往，阳光明媚，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点了一杯最苦的意式浓缩，没加糖也没加奶，黑色的液体在小小的杯子里，像凝固的毒药。他需要这极致的苦味来**自己麻木的神经，保持清醒。

小芳来了。她推门进来，没有一丝犹豫，径直走向他。她穿着一条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质感很好的浅灰色羊绒开衫，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妆容精致，气色红润，整个人容光焕发，和三天前在酒店门口被拍到时没什么两样，甚至更添了几分被滋润后的慵懒风情。她在他对面坐下，姿态优雅，将那个小巧的名牌包放在旁边空位上，仿佛只是来见一个普通朋友。

李强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副精心描画的面具，看着她眼中那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冷漠。咖啡杯在他手中微微颤抖，滚烫的杯壁灼烧着他的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痛。他等着，等着她开口，等着她哪怕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悔意、解释，或者……哪怕只是一句“对不起”。

小芳没有看他，只是用小勺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服务生刚送上来的卡布奇诺，杯口细腻的奶泡被搅出一个漩涡。她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李强憔悴不堪的脸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残值。

“李强，”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珠子砸在玻璃上，“我们离婚吧。”

李强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她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当然地宣判，那感觉依然像被重锤狠狠砸在胸口。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浸透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你拍了照片。”小芳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在凯悦门口？技术不错，挺清楚的。”她甚至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在嘲讽。“不过，没用的。你发出去，或者拿到法庭上，又能怎么样呢？证明我出轨？然后呢？”她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冷酷的锐利，“李强，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有些东西，比几张照片的分量重得多。”

她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李强的反应。李强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濒死的狼。

“你工作也不容易，对吧？宏达那个项目组，听说最近压力很大，裁员名单都拟好了？”小芳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致命的威胁，“你那个位置，盯着的人可不少。要是……嗯，要是你老板知道你因为私人感情问题，非法跟踪**，甚至试图诽谤本市重要的企业家，你觉得，你还能保住饭碗吗？宏远科技，可是你们公司一直想巴结的大客户。”

李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冻住了。他明白了。她不是来忏悔，不是来谈判，她是来宣战的！用他的工作，用他的生计，来威胁他闭嘴！她攀上了高枝，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他这个碍事的绊脚石一脚踢开，还要踩进泥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她甚至不屑于伪装，**裸地亮出了獠牙！

“还有，”小芳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你妈身体一直不太好，对吧？听说她心脏不太好，受不得**？要是让她知道，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儿子，因为老婆‘跑了’，就做出跟踪**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气得住了院……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轰——！”李强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他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桌上的咖啡杯。滚烫的、深褐色的液体瞬间泼洒出来，溅在小芳那件价值不菲的米白色连衣裙上，也溅在李强的手背上。他浑然不觉那灼痛，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手指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此刻却无比狰狞的脸，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你……**还是人吗？！小芳！我妈对你怎么样？啊？！她把你当亲闺女！**拿她来威胁我？！你这个**！你……”

“闭嘴！”小芳厉声打断他，脸上那点伪装的平静彻底碎裂，露出底下冰冷刻骨的狠毒。她“唰”地一下站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瞬间吸引了整个咖啡馆的目光：“李强！你够了！我忍你很久了！你跟踪我！**我！现在还要当众侮辱我！你是不是疯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你就是个疯子！神经病！”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拿起包，眼神惊恐地看着李强，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踉跄着后退两步，然后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快步跑出了咖啡馆，留下满室惊愕的注视和窃窃私语。

李强僵在原地，手背上被咖啡烫红的地方**辣地疼。他看着她决绝逃离的背影，感受着周围投射过来的、混杂着同情、鄙夷、好奇和恐惧的目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在他身上。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这女人，不仅心狠，而且毒！她早就计划好了，要把他塑造成一个因爱生恨、精神失常的跟踪狂、骚扰者！她刚才那番话，是威胁，更是最后的通牒——要么乖乖闭嘴滚蛋，要么，她就要动用她攀附上的力量，让他身败名裂，甚至家破人亡！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奔涌、凝固。他缓缓坐下，无视周围的一切，无视手背的灼痛，无视衣服上沾染的污渍。他拿起桌上那杯自己点的、早已冷透的意式浓缩，仰头，将冰冷的、苦涩到极致的液体一饮而尽。那苦味一直蔓延到心底，烧灼着他最后一丝软弱的幻想。

他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有愤怒的火焰，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死寂的寒冰。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停留在那个“宏远科技CEO张铭远”的认证主页上。那张意气风发的脸，此刻在李强眼中，和小芳那张虚伪恶毒的脸重叠在一起。

他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冰冷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玩阴的？玩狠的？想把他彻底踩死？

好。

那就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把谁踩进地狱，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