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青苔沾衣南城的梅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湿意,像沈砚青记忆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黏在喉间十年,一呼吸就泛着潮腥。他站在“青苔居”斑驳的朱漆门前,
行李箱滚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被雨声吞掉大半。门楣上那块褪色的匾额还悬着,
“青苔居”三个字的笔触苍劲,是爷爷沈修远晚年的手笔。指腹抚过木门上凹凸的木纹,
指尖立刻沾了层薄薄的绿——又是青苔,
这宅子的每个角落都在以这种缓慢又执拗的方式生长,像极了他对这里的执念。推开木门时,
铁锈合页发出“吱呀”的哀鸣,惊得檐下燕子扑棱棱飞起。
庭院里的老槐树比十年前更粗壮了,枝桠斜斜探向二楼窗台,叶片上的水珠顺着叶脉滚落,
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沈砚青放下行李箱,仰头望向二楼那扇熟悉的窗,
窗棂上爬满了青苔,像谁用绿色的墨笔在木头上洇开了一片朦胧。“阿青?真的是你?
”隔壁的张婶撑着伞站在院门口,满脸惊讶,“听说沈老先生走了,
我还以为这宅子……”沈砚青扯出个浅淡的笑:“爷爷遗嘱里把宅子留给我了,我回来守着。
”张婶叹了口气,把伞往他这边倾了倾:“回来好,回来好。只是……唉,
你没看到巷口的通知吗?”她朝巷口努努嘴,“这一片要拆迁了,下个月就开始清场。
”“拆迁?”沈砚青的声音陡然发紧,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怎么会没看到?来的路上巷口围了群人,红底黑字的拆迁公告贴在墙上格外刺眼,
只是他满心都是这宅子,竟没敢细想那公告的范围。他快步冲进堂屋,
潮湿的空气里飘着旧书和霉味混合的气息。爷爷的太师椅还摆在原位,
椅垫上有个浅浅的凹陷,像是主人刚起身离开。他走到书桌前,
抽屉里的文房四宝蒙着层薄灰,砚台里的墨早已干涸开裂。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桌面,
触到个硬纸壳的边角。拉开抽屉深处的暗格,
里面躺着个泛黄的书签——是片压干的槐树叶,叶脉清晰,叶柄处系着根褪色的红绳。
沈砚青的呼吸猛地顿住,指腹摩挲着树叶边缘的齿痕,
那是当年陆知珩用美工刀刻下的小太阳,说要给总爱待在书房的他“晒晒太阳”。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他捏着那片枯叶走到二楼窗台,
雨雾里,巷口公告栏的红影越来越清晰。指缝间的树叶被攥得发皱,红绳勒进掌心,
留下道浅浅的红痕。这宅子不能拆。不仅因为这是爷爷的心血,
更因为这里藏着他和陆知珩整个少年时代的影子。槐树下的秘密,窗台上的约定,
还有那个被暴雨打断的、没说出口的告白……他怎么能让这些都被推土机碾成碎片?
雨势渐急,沈砚青转身去翻爷爷的遗物。他记得爷爷有本黑色封皮的日记,
总锁在书桌的抽屉里,或许里面能找到些阻止拆迁的办法。指尖在书桌上摸索时,
突然碰到张冰凉的硬纸——是张被雨水打湿大半的拆迁通知书,落款处的红章清晰可见,
而项目负责人那一栏,印着三个他刻骨铭心的字:陆知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连呼吸都带着疼。沈砚青盯着那三个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书签上的槐树叶从指缝滑落,
飘进窗台的青苔里,瞬间被雨水浸透。十年了,陆知珩。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带着一把要毁掉所有回忆的铲子。2狭路相逢拆迁动员会设在巷口的临时棚子里,
塑料布被雨水打得哗哗作响,像谁在耳边不停撕扯着旧布。沈砚青到的时候,
棚子里已经挤满了街坊,窃窃私语声混着雨声,搅得空气格外沉闷。他找了个角落站定,
目光扫过人群。大多是相熟的老街坊,脸上都带着不舍和焦虑。张婶看见他,
悄悄挪过来低声说:“负责拆迁的地产商今天会来,听说就是当年陆家那个小子,
叫陆知珩的,现在是大老板了。”沈砚青的指尖在伞柄上掐出深深的印子。陆知珩,
这个名字在他心里藏了十年,像颗埋在青苔下的石子,平时不痛不痒,一碰到就硌得心慌。
“让一让,陆总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纷纷朝入口处望去。
沈砚青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躲到柱子后面。雨幕里走来一群人,
为首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身姿挺拔,被众人簇拥着走进棚子。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额前碎发被发胶固定住,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挺直的眉骨。是陆知珩。
十年光阴好像格外厚待他,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却没磨掉他眉宇间的锐气。
只是那双曾经总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左眉骨上有道浅疤,是当年为了抢回被抢走的设计稿,替沈砚青打架时留下的,
如今那道疤被精致的妆容遮了大半,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陆总,这就是青苔居那户,
沈老先生的孙子刚回来。”工作人员指着沈砚青的方向,语气恭敬。陆知珩的目光扫过来,
在触及沈砚青的瞬间,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但那情绪快得像错觉,
下一秒他的眼神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沈先生。
”他开口,声音比南城的梅雨还冷,“关于拆迁补偿方案,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公示过,
您有异议可以联系法务部。”沈砚青从柱子后走出来,雨水打湿的衬衫紧贴着脊背,
冷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盯着陆知珩眉骨的疤痕,声音发颤却带着倔强:“我不同意拆迁。
这宅子是爷爷的心血,我要守住它。”棚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陆知珩身后的助理想上前阻拦,被他抬手制止了。“沈先生,”陆知珩往前走了半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米,沈砚青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
和记忆里少年时皂角的清香截然不同,“拆迁是**规划,有合法手续。感情不能对抗法律。
”“手续?”沈砚青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当年你们陆家拿走沈家产业的时候,
讲过手续吗?”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那是爷爷临终前含糊提过的旧事,
他本不想用这种方式揭开伤疤。陆知珩的脸色果然沉了下去,
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过去的事与拆迁无关。下周之前,请你搬离。”他转身就走,
黑色西装的衣角在潮湿的空气里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陆知珩!
”沈砚青冲着他的背影喊,声音被雨声劈开,“你敢拆这宅子,就是拆我们所有人的回忆!
”陆知珩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雨水顺着棚顶的缝隙滴落,砸在沈砚青手背上,
冰凉刺骨。他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
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冷,
是因为那瞬间捕捉到的、陆知珩转身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张婶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青,
别跟他硬碰硬,陆家现在势力大得很。”沈砚青没说话,只是望着陆知珩离开的方向。
雨更大了,仿佛要把整个南城都淹没。他知道这场对抗才刚刚开始,而他和陆知珩之间,
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终究要在这场雨里,被冲刷得无处可藏。
3雨夜旧影暴雨是后半夜突然变急的。沈砚青被窗外的雷声惊醒时,
发现自己趴在书房的书桌上睡着了。台灯还亮着,光晕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雨丝,
是从半开的窗缝里钻进来的。他揉了揉发麻的胳膊,起身去关窗,却在靠近窗台时愣住了。
二楼窗台外的青砖墙被雨水泡得发胀,靠近地基的地方竟塌了一小块,
碎砖混着泥浆顺着墙根往下滑,眼看就要砸到楼下的花坛。那花坛里种着爷爷最爱的兰花,
是他走之前特意叮嘱要好好照看的。沈砚青心里一紧,抓起墙角的雨衣就往楼下冲。
庭院里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冰凉的雨水灌进雨靴,每走一步都溅起水花。他刚跑到花坛边,
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哗啦”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搬重物。谁会在这种天气来巷口?
他屏住呼吸,躲到槐树粗壮的树干后。雨幕里,
几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正搬着木板和水泥袋往院里走,
为首的那个身影格外熟悉——黑色冲锋衣,身形挺拔,即使戴着安全帽,
沈砚青也一眼认出那是陆知珩。他怎么会来?陆知珩指挥着工人把木板靠在坍塌的墙根处,
又弯腰检查砖块松动的情况。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细流,滴进衣领里。
他似乎完全没在意,只是皱着眉对身边的工人说:“先搭临时支撑,天亮叫工程队来加固,
千万别让墙再塌了。”“陆总,这都后半夜了,明天再弄不行吗?
”一个工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雨太大了,根本没法干活。”“不行。
”陆知珩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墙后面是老宅的地基,
塌了会影响整体结构。今晚必须处理好。”沈砚青躲在树后,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拆迁公告上明明写着下个月清场,陆知珩为什么要费力气加固这面马上就要被拆掉的墙?
他看着陆知珩弯腰搬木板的动作,冲锋衣的袖口卷起来,
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高中时替他捡掉在屋顶的画具,被瓦片划破的。
十年了,他居然还记得这面墙的结构。雨水模糊了视线,沈砚青抬手抹脸,
却抹不掉眼眶里的热意。他想起少年时的雨天,也是这样的暴雨,
他在画室赶设计稿忘了时间,陆知珩撑着伞在画室门口等了两个小时,
浑身湿透却笑着说“怕你害怕打雷”。那时候的陆知珩,眼睛里有星星,
说话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现在这个冷硬的地产总裁判若两人。“陆总,支撑搭好了。
”工人的声音把沈砚青拉回现实。陆知珩直起身,捶了捶腰,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庭院。
沈砚青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抵住粗糙的树皮。就在这时,
陆知珩的目光停在了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上,眼神复杂,像是在透过窗户看什么遥远的东西。
“走吧。”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别弄出太大动静,别吵醒住户。
”工人们收拾东西离开时,陆知珩走在最后。经过槐树时,他的脚步顿了顿,
抬头望向浓密的枝叶,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沈砚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着雨衣的衣角。
几秒钟后,陆知珩转身走进了雨幕,黑色的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没。沈砚青靠在树上,
胸口剧烈起伏。雨还在下,可他却觉得心里某个潮湿的角落,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焐热了。
他走到墙边,看着那道临时搭起的支撑,木板上还留着陆知珩的指印,带着雨水的湿意。
这个口口声声说要拆房子的人,为什么要在暴雨夜偷偷来加固墙壁?陆知珩,
你到底在想什么?4日记残页清晨的雨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
像一层朦胧的纱笼罩着青苔居。沈砚青推开书房窗户,
潮湿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涌进来,驱散了一夜的沉闷。他坐在书桌前,
指尖划过爷爷那本黑色封皮的日记。昨天翻找了半夜,
终于在书柜最底层的旧书堆里找到了它。日记上了锁,锁孔已经生锈,
他费了些力气才用发卡撬开。翻开第一页,是爷爷熟悉的字迹,日期是二十年前。
前面的内容大多是日常琐事:“今日雨,阿青画了幅槐树,
颇有灵气”“知珩这孩子又来蹭饭,把红烧肉都吃光了”“修远堂账目核对完毕,
一切正常”……沈砚青的指尖轻轻拂过“知珩”两个字,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那时候陆知珩总爱往青苔居跑,说是喜欢爷爷做的红烧肉,其实沈砚青知道,
他是想多陪陪父母离异后总独自待在画室的自己。他们会在槐树下写作业,
在二楼窗台分享偷偷买的冰棍,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陆知珩的侧脸,
连他眉骨的疤痕都显得温柔。日记一页页翻过,时光在字迹里流淌。
直到翻到十年前的那几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水晕开了好几处,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六月十二日,雨。陆明远突然来访,谈及合作,言辞间竟想吞并修远堂……荒唐!
”“六月十五日,阴。账上资金莫名短缺,查账发现几笔大额转账记录,
签名模仿我的笔迹……是陆明远的手笔!”“六月二十日,暴雨。与陆明远对峙,
他竟毫无愧色,说‘商场如战场’。知珩这孩子不知情,还在替他父亲说话,
阿青气得发抖……”沈砚青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被巨石压住,连气都喘不过来。
陆明远是陆知珩的父亲,当年在南城商界颇有名气,后来突然举家搬迁,没人知道去向。
爷爷从未跟他细说过两家的恩怨,只在临终前含糊地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原来当年沈家的产业真的是被陆家吞了!他继续往下翻,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六月二十五日,晴。阿青收拾东西要走,说再也不想见到陆家的人。我拦不住,
这孩子性子随我,执拗得很。知珩在门外站了一夜,淋了雨发着烧,
阿青终究没开门……”“七月一日,阴。陆明远车祸去世,陆家乱成一团。知珩来告别,
说要带奶奶去国外,临走前把这个书签留下,让我交给阿青……”沈砚青猛地合上书,
胸口剧烈起伏。书签?是他昨天找到的那片槐树叶书签吗?原来那不是少年时的玩笑,
是陆知珩临走前留下的?他竟然十年都不知道!难怪爷爷后来再也不提陆家,
难怪陆知珩突然消失,难怪他当年哭着问陆知珩“是不是你爸害了我家”时,
陆知珩只是沉默着淋雨,眼神里满是他当时看不懂的痛苦。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沈砚青的思绪。“谁?”他声音发哑。
“阿青,是我,张婶。”门外传来张婶的声音,“刚才看到拆迁队的人在巷口转悠,
好像要去你家看看。”沈砚青心里一紧,把日记锁进抽屉:“我知道了,谢谢张婶。
”等张婶离开,他走到窗边,果然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朝青苔居走来,
为首的正是陆知珩的助理。他们手里拿着图纸,在门口指指点点,像是在评估什么。
沈砚青握紧了拳头。陆知珩,你现在回来拆迁,是想把沈家最后一点痕迹都抹去吗?
你知道当年的真相吗?如果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到底是报复,还是另有所图?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细细密密,打在窗台上的青苔上,晕开一片深绿。
沈砚青看着抽屉的方向,那里藏着十年前的秘密,也藏着他和陆知珩之间,最痛的那道疤。
这场雨,似乎注定要把所有的过往都冲刷出来,无处遁形。5奶奶的警告午后的雨停了,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镀上了层金边。
沈砚青正在庭院里修补被暴雨冲坏的花坛,指尖沾了些泥土,混着青草的汁液,
带着潮湿的气息。“沈砚青。”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砚青回头,看见一位穿着考究旗袍的老太太站在门口,
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拄着根雕花拐杖,正是陆知珩的奶奶,陆老太太。十年不见,
她苍老了些,但眼神里的锐利丝毫未减。
当年她就不喜欢他这个“商户之子”跟知珩来往,总说“门不当户不对”,
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陆奶奶。”沈砚青放下手里的工具,站直身体。
陆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进来,目光扫过庭院,最后落在沈砚青身上,
带着审视:“听说你回来了,还想阻止拆迁?”“这是我爷爷的宅子,我不能让它被拆。
”沈砚青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坚定。“宅子?”陆老太太冷笑一声,
拐杖在青石板上笃笃敲了两下,“一个破院子而已,值得你放弃城里的工作回来守着?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着宅子纠缠知珩吧?”沈砚青的脸色沉了下去:“陆奶奶,
我和陆知珩之间早就过去了。我守着这宅子,只是因为它是爷爷的心血。”“心血?
”陆老太太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张支票,轻飘飘地扔在石桌上,“这里是五百万,
够你在南城买栋新别墅了。拿着钱,下个月之前从这里消失,别再出现在知珩面前。
”支票上的数字刺得沈砚青眼睛生疼。他想起日记里爷爷潦草的字迹,
想起那些被吞掉的产业,想起自己十年异乡漂泊的日子,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
“陆奶奶觉得,沈家的东西,是能用钱买回来的吗?”他拿起支票,轻轻撕成碎片,
“当年陆家拿走的,何止是修远堂的产业,还有我爷爷半生的心血,
和我跟陆知珩之间最干净的时光。这些,你用多少钱赔?”陆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放肆!当年的事是陆明远的错,跟知珩无关!
他这些年过得有多难你知道吗?替他父亲还债,照顾生病的我,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地位,
你非要毁了他吗?”“毁了他的不是我,是你们陆家当年的所作所为!
”沈砚青的声音忍不住拔高,“是你们让他背负着愧疚离开,是你们让我带着怨恨远走!
现在你们回来拆这宅子,是想把最后一点念想都毁掉吗?”“这宅子留着就是祸害!
”陆老太太激动起来,胸口起伏着,“知珩这孩子心软,看到这宅子就想起过去,
连拆迁都偷偷找人加固墙壁!你以为他真的想拆吗?他是怕你留在这里,再次掀起风波!
”沈砚青愣住了。加固墙壁的事,陆奶奶怎么会知道?难道……陆知珩做这些,
真的是因为心软?陆老太太看着他震惊的表情,放缓了语气,却依旧带着警告:“沈砚青,
我知道你恨陆家,但知珩是无辜的。他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你别再打扰他了。拿着钱走,
对谁都好。”“我不会走的。”沈砚青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这宅子我守定了。
至于陆知珩,”他望向巷口的方向,阳光正好落在那里,却照不进心底的阴霾,
“如果他真的无辜,就该自己来跟我说清楚。”陆老太太死死盯着他,
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愧疚?她最终没再说什么,
拄着拐杖转身离开,旗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上的青苔,留下淡淡的痕迹。沈砚青站在原地,
手心全是汗。陆奶奶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他心里的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陆知珩偷偷加固墙壁,陆奶奶知道却阻止,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石桌上撕碎的支票碎片被风吹起,飘向二楼窗台,落在那片青苔上,瞬间被吸附住,
再也动弹不得。就像他和陆知珩,终究还是被这些过往的青苔缠住,谁也逃不掉。
6天台对峙南城的傍晚总带着种黏稠的闷热,夕阳把拆迁办大楼的玻璃幕墙染成金红色,
却照不进顶楼天台的阴影里。沈砚青攥着那本黑色日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每一步踏上铁质楼梯,都发出“哐当”的闷响,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陆知珩就站在天台边缘,背对着他。晚风掀起他西装的下摆,猎猎作响,
远处的旧巷在暮色中缩成一片模糊的灰,青苔居的槐树冠像团墨绿色的云,固执地浮在那里。
“你来了。”陆知珩的声音没回头,却带着了然的平静,仿佛早知道他会找来。
沈砚青走到他身边,把日记狠狠砸在天台的水泥地上,
“啪”的一声闷响惊飞了檐角的鸽子。“陆知珩,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指着日记摊开的页面,字迹潦草的“陆明远吞并修远堂”刺痛眼睛,
“你爸当年做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陆知珩低头看着日记,喉结滚动了一下,
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眉骨的疤痕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我知道。”他终于开口,
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但那时候我才十八岁,除了替我爸道歉,什么都做不了。
”“道歉?”沈砚青笑出声,笑声里全是涩味,“你爸毁了我爷爷半生心血,
你一句道歉就想抵消?当年我问你是不是真的,你为什么不承认?
为什么要看着我带着怨恨走?”“承认了又能怎样?”陆知珩猛地转身,眼睛红得吓人,
“告诉你真相,让你更恨陆家?让你跟着我一起背负我爸的债?沈砚青,
那时候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我拿什么赔你?”晚风突然变凉,
卷着远处拆迁工地的尘土扑面而来。沈砚青被呛得咳嗽,看着陆知珩眼底翻涌的痛苦,
心脏像被钝器反复捶打。他想说什么,却被陆知珩接下来的话堵在喉咙里。
“我爸车祸去世后,留下的债务够我还十年。”陆知珩的声音发颤,
指尖死死抠着天台的栏杆,“我带着奶奶在国外打三份工,最累的时候在地铁站睡过。
我拼命赚钱,就是想有一天能回来,
把欠沈家的都还上……”“所以你现在回来拆我家的宅子?”沈砚青打断他,眼眶发热,
“这就是你的补偿?把我们最后一点念想都碾碎?”“拆迁是**规划!
”陆知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无力的疲惫,“我只是负责项目,
我改变不了……”“你可以!”沈砚青指着远处的青苔居,“你昨晚派人加固墙壁,
你根本不想拆这宅子!陆知珩,你到底在怕什么?怕面对过去,
还是怕我知道你其实根本放不下?”陆知珩猛地别过脸,肩膀微微颤抖。暮色渐浓,
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
沈砚青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很累,累得连愤怒都快耗尽了。“我不会让你拆的。
”他捡起地上的日记,声音轻却坚定,“除非我死在这里。”脚步声在空旷的天台上响起,
沈砚青没回头,直到走到楼梯口,才听见身后传来陆知珩极低的声音,
像怕被风偷走:“阿青,别逼我。”风灌进耳朵,带着铁锈的味道。沈砚青攥紧日记,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7匿名保护后半夜的旧巷静得能听见青苔生长的声音。
沈砚青被一阵细碎的“咯吱”声惊醒,窗外的月光惨白,
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屏住呼吸,
抓起枕边的美工刀——那是他白天修花坛时顺手放在床头的。声音来自一楼的雕花窗。
那扇窗是爷爷亲手雕的“松鹤延年”,花了整整三年,是青苔居最珍贵的物件之一。
沈砚青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口,借着月光往下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三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正拿着撬棍撬动窗棂,其中一个举着手电筒,光束扫过精致的雕花,
在黑暗中划出刺眼的亮线。“动作快点!陆总说了不能弄出大动静,
这破窗户拆下来卖废品都值点钱!”为首的男人压低声音催促,
撬棍已经深深嵌进窗框的缝隙里。沈砚青气血上涌,正想冲下去,却看见巷口突然亮起车灯,
两道强光直射过来,紧接着是急促的刹车声。“住手!”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巷口响起,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三个男人吓得手一抖,撬棍“当啷”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