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像是浸透了骨髓，冰冷而绝望。

苏念靠在ICU病房外的走廊墙壁上，指尖死死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缴费通知单。手术费、后续治疗费……那一长串零，像一张狰狞的巨口，要将她和父亲一起吞噬。

“苏**，请您尽快想想办法。您父亲的病情，拖不得了。”医生的话言犹在耳，带着职业性的同情，却更让她无地自容。

钱。她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曾经书香门第的苏家，自父亲被挚友陷害、公司破产后，早已树倒猢狲散。往日那些巴结奉承的亲朋，如今连电话都不愿接。她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东西，依旧杯水车薪。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重的现实压垮时，包里那个几乎要被遗忘的、属于“过去”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尾号却是一连串令人心惊的8。

她迟疑地接起。

“是苏念**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陆先生要见你。一小时后，陆氏集团顶层。”

陆先生？陆衍之？

苏念的心脏猛地一缩。那个名字，如同商界的一个传说，遥远而冰冷。她只在某些财经杂志的封面上，见过那张俊美无俦却淡漠疏离的脸。苏家鼎盛时，与陆家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如今……他找她做什么？

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电话已被挂断。

一小时后，苏念站在了陆氏集团那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下。仰头望去，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日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一路畅通无阻，专属电梯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极简、冷硬、充斥着金属与玻璃的质感，空气里弥漫着权力的味道，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声。

秘书将她引至一扇厚重的双开门前，轻轻推开。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光而立。夕阳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边，却驱不散那股与生俱来的冷冽气场。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如同最寒冷的夜空，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

“苏**。”他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什么情绪，却自带威压。

“陆先生。”苏念强迫自己镇定，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

陆衍之没有回答，只是迈开长腿，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后坐下，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看看。”

苏念垂眸，看向那份文件。封面上，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冰锥一样刺入她的眼帘——

《婚姻契约协议》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猛地抬头看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很简单。”陆衍之靠进宽大的椅背，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姿态是全然的上位者，“签了它，做我名义上的陆太太，为期一年。一年后，你我婚嫁各不相干。”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她所有伪装。

“作为回报，你父亲所有的医疗费用，以及你们苏家目前所欠的债务，由我全额承担。此外，你会得到一张不限额的黑卡，作为你这一年‘扮演’陆太太的酬劳。”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也冰冷无比。

苏念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刻疯狂地倒涌回大脑，带来一阵阵眩晕。

婚姻？契约？

她成了什么？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吗？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是苏念，是那个即便家道中落，也依旧努力维持着骨子里骄傲的苏念！

可是……父亲苍白虚弱的脸，医生催促的话语，那张沉重的缴费单……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

尊严和父亲的生命，她有的选吗？

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倔强地不肯落下。

陆衍之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眼底的挣扎与绝望，看着她最终一点点挺直那单薄却坚韧的脊背。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终于，苏念伸出手，拿起了桌上那支沉甸甸的钢笔。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她翻开协议，甚至没有勇气去看里面那些可能更加屈辱的条款，直接在末页，一笔一划，用力地、几乎要划破纸张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苏念。

写完最后一笔，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陆衍之看着她签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推到桌沿。

“签约费。”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陆太太，别一副我欺负了你的样子。”

苏念看着那张象征着无限财富与屈辱的卡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衍之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他身材极高，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微微俯身，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眼角那将落未落的泪珠。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记住，从这一刻起，你是陆衍之的太太。”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情绪和骄傲。做好你分内的事。”

苏念猛地偏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她抬起眼，迎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仿佛有漩涡，要将人吞噬。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陆先生，合作愉快。”

陆衍之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随即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很好。”他直起身，按下了内部通话键，“陈铭，备车。去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