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这栋别墅已经一周。

日子过得像精致的流水线。佣人称呼我“顾**”，恭敬却疏离，她们的眼睛是霍临琛的延伸，无声地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送来的衣物首饰都是顶尖品牌，当季新款，像是某种补偿，又像是圈养金丝雀的镀金鸟笼。

我照单全收，温顺地试穿，适时地表现出一点受宠若惊的惶恐。这似乎让监视我的人放松了警惕，汇报给霍临琛的内容，大概都是“顾**安分守己，对您的安排感激不尽”之类。

霍临琛再没出现过。只让助理送来了一本厚厚的婚礼策划案，细节到令人发指，仿佛这不是一场婚姻，而是一个不容出错的商业项目。我随意翻看，目光在“新娘礼服：由林薇薇**工作室定制”那一行字上，停顿了足足三秒。

林薇薇。

这个名字，像一道陈年的伤疤，平时结着痂，看似愈合，轻轻一碰，依旧鲜血淋漓。三年前，就是她，在我设计的珠宝发布会上，自己划伤了手臂，却哭喊着指控我因嫉妒而持刀行凶。而霍临琛，那个我曾以为会是我全世界的男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她楚楚可怜的眼泪，亲手将我推入深渊。

现在，霍临琛要让这位“受害者”，来为我设计婚纱？

真是……绝妙的羞辱。他是在提醒我，无论我戴上多大的钻戒，在世人眼中，我依旧是那个伤害了纯洁白月光的恶毒女人，连嫁衣，都只配由她来施舍。

指尖微微发凉，但我合上策划案，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期待，对助理说：“麻烦转告霍先生，我很喜欢这个安排。薇薇的眼光，一向是好的。”

助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大度”。他恭敬地应下，退了出去。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花园。霍临琛，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看我和林薇薇同台，看我如何在她面前自惭形秽，如何被往日的阴影吞噬？

可惜，要让你失望了。

第二天，助理准时来接我，前往林薇薇的工作室。地点设在城中最贵的艺术区，独栋的玻璃房子，阳光透进来，满室亮堂，陈列着她的设计作品——大多是飘逸空灵的礼服，和她的人设一样，不食人间烟火。

我走进工作室时，林薇薇正站在一件刚刚完工的婚纱前，背对着我。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身姿纤细柔弱，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光是看背影，就足以激起任何男人的保护欲。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无芥蒂的、纯真又惊喜的笑容：“晚晚姐！你来了！”

她快步上前，亲热地想要挽住我的手臂，被我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笑容依旧完美：“临琛哥哥跟我说了，我真的好开心！能为你设计婚纱，我觉得……觉得像是完成了某种救赎。”她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带上哽咽，“晚晚姐，我知道，过去的事情你一直耿耿于怀，但我真的从来没有怪过你……”

我看着她的表演，心底冷笑。三年过去，她的演技愈发精湛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淡淡开口，打断她的“真情流露”，“霍先生说得对，我欠你的，用这种方式弥补，很好。”

林薇薇似乎被我的平静噎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甜：“晚晚姐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来，快看看我给你设计的婚纱！”

她引我到那件婚纱前。不得不说，林薇薇是有才华的。婚纱是传统的象牙白色，用料顶级，设计上融合了复古和现代元素，巨大的拖尾，精致的蕾丝刺绣，在灯光下美得不真实。

“这款式是临琛哥哥亲自定的基调，他说要最盛大、最隆重的。”林薇薇抚摸着婚纱的裙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和甜蜜，“我改了好多稿，就想做出最适合晚晚姐你的样子。虽然……虽然晚晚姐你现在的气质，可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我觉得这件一定能让你重拾光彩。”

她的话绵里藏针，既点明了霍临琛对这场婚礼的“重视”，又暗讽我经历牢狱之灾后气质已损，配不上这样的华服。

“很漂亮，辛苦了。”我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快试试吧！哪里不合适，我马上给你改！”林薇薇热情地招呼助手帮我穿婚纱。

更衣室里，巨大的落地镜映出我的身体。三年清苦，我瘦了很多，锁骨突出，腰肢不盈一握。这件婚纱的尺寸，明显是按照我三年前略显丰腴的身材预估的，胸部和腰部都有些空荡，衬得我更加形销骨立，像是偷穿了公主裙的灰姑娘，狼狈又可怜。

林薇薇和她的助手站在一旁，眼中闪过看好戏的神色。

“哎呀，好像……有点大了。”林薇薇故作懊恼，“都怪我，还是按照以前的印象估的尺寸。晚晚姐，你这三年……真是受苦了。”她语气里的“同情”几乎要溢出来。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穿着不合身婚纱、脸色苍白的女人，确实像个笑话。若是三年前的顾晚，此刻怕是已经羞愤难当，无地自容。

但现在的我，只是平静地转过身，对林薇薇说：“是有点大。不过没关系，薇薇你是设计师，修改尺寸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工作室里陈列的其他作品，最后落回她脸上，微微一笑，“毕竟，你最擅长的，不就是‘修改’和‘调整’吗？无论是衣服，还是……真相。”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微缩，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眼神冷了几分：“晚晚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没关系。”我抬手，轻轻抚过婚纱上繁复的蕾丝，像是在欣赏，又像是在评估它的脆弱，“我只是觉得，这么漂亮的婚纱，要是因为尺寸不合穿出去闹了笑话，丢的可是霍先生的脸。你说对吧，薇薇妹妹？”

我刻意加重了“妹妹”两个字，看到她指尖微微蜷缩。

“当然，我一定会修改到最合身。”她扯出一个笑，语气硬邦邦的。

“那就好。”我点点头，示意助手帮我把婚纱脱下来。

换回自己的衣服，我走到工作室的展示柜前，目光被一条项链吸引。那不是林薇薇设计的风格，项链的吊坠是一枚造型古朴的钥匙，材质特殊，像是某种古老的金属，带着岁月沉淀的痕迹。钥匙很小，却给人一种沉重感。

我心里莫名一动。这钥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似乎被触动，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晚晚姐喜欢这条项链？”林薇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收回目光，随意道：“造型挺别致的，不像你的风格。”

“哦，是一个客户寄放在这里，等着配链子的古董吊坠，不值什么钱。”林薇薇语气轻松地解释，随即快步走过来，看似无意地挡住了我的视线，“晚晚姐，我们还是先确定一下婚纱修改的细节吧？”

她似乎很紧张这条项链？我压下心中的疑虑，不动声色地和她讨论起无关紧要的修改点。

离开工作室时，阳光有些刺眼。我坐进车里，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枚古老的钥匙吊坠。

霍临琛，林薇薇，你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却不知，看似温顺的棋子，已经开始打量这盘棋局了。

那枚钥匙，或许，会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风暴，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