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踏入云栖峰第一天,师尊云栖真君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带着温度的话。那时我十四岁,站在凌绝殿冰冷的玉阶下,仰头望见她端坐于九瓣莲台之上,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仿佛是用千年寒玉精心雕琢而成的神像。殿外飘着细雪,殿内燃着千年沉香,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清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剑骨于你,是天赋,亦是劫数。”她说,目光落在我身上,却又像是穿透了我,看向某种更遥远的东西,“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座座下大弟子。”
我跪下磕头,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心里却烧着一团火。我曾是小镇里打铁匠的儿子,整日与煤灰铁屑为伴,直到半年前路过此山的仙长发现我体内那截与众不同的骨头。他们说,那是千年不遇的剑道奇才才会有的“剑骨”,是天道赐予的恩宠。
而现在,站在修仙界最负盛名的剑修面前,被她亲口承认这天赋,我觉得自己前半生的苦难都有了意义。阿沅送我离开时,悄悄塞给我的那枚鹅卵石护身符,在我怀里微微发烫——那是我从溪边随手捡来,他用刻刀笨拙地雕了个“安”字的石头。
“青崖哥,要是修仙太苦,就回来。”阿沅眼睛红红的,却努力笑着,“我给你打下手,咱们的铁匠铺子总能养活自己。”
我当时笑他傻。铁匠铺子?我可是天生剑骨,要拜入天下第一剑修门下的。我摸了摸他的头,说等我学成归来,定要让他也过上好日子。
如今我真的站在这里了。可师尊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件即将被精心打磨的兵器。
林风澈就是在那时走进殿来的。
“弟子林风澈,拜见师尊。”少年声音清亮,一身青衣,眉眼弯弯,笑起来时露出两颗虎牙,亲切得像邻家弟弟。他比我晚三天入门,却已经熟稔地行完礼,侧头对我笑:“这位便是沈师兄吧?师尊昨日便提起过,说咱们云栖峰终于要有一位配得上‘剑骨’二字的弟子了。”
我忙回礼,心里有些局促。他看起来太从容了,与这清冷威严的大殿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融洽。
云栖真君微微颔首:“风澈,你师兄初来,带他熟悉山中规矩。”
“是!”林风澈应得干脆,起身时很自然地搭了下我的肩,“师兄,这边请。”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云栖峰的温度——来自一个师弟看似热情的掌心。很多年后我常想,如果那一刻我能读懂他眼底深处那抹迅速隐去的、冰冷的审视,后来的很多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