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很远,远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区域,她才靠在冰冷的廊柱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已然被冷汗浸湿。
她成功了,也……更困惑了。
萧衍,他到底想做什么?
自此,每日奉茶,成了沈薇薇在摄政王府雷打不动的日常。
她表现得越来越“乖巧”,越来越“柔顺”。在外人眼中,她这个沈家孤女,彻底被摄政王的“恩宠”驯化,成了依附他而生的莬丝花。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每日一盏的茶汤里,隐藏着怎样恶毒的杀机。
她小心地控制着“缠绵”各个组分的添加顺序和剂量,让毒素在萧衍体内缓慢累积,却又不会立刻爆发。这个过程漫长而煎熬,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谨慎。
萧衍对此,始终没有任何表示。
他照单全收。
无论她奉上的是什么,他都面不改色地饮下。有时他甚至会在她奉茶时,与她闲聊两句,问她的饮食起居,或是考校她几句诗书。他的态度称得上温和,若忽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几乎会让人错觉,他是一位宽和的长辈。
但沈薇薇从未放松警惕。
她一边扮演着怯懦的孤女,一边在暗中,凭借着前世零碎的记忆,小心翼翼地布局。
她需要力量,需要外力。
沈家虽倒,但父亲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总有不畏强权、心存疑虑者。她需要找到他们,联络他们。
同时,她也在密切关注着一个人——林楚楚。
那个在前世,夺走了萧衍所有“宠爱”,最终在她濒死时,依偎在萧衍怀中,用怜悯又得意的眼神看着她的女人。
这一世,林楚楚依旧时常出入王府,以萧衍远房表妹的身份。她总是打扮得清丽脱俗,说话温声细语,对沈薇薇也总是表现得亲切友善,甚至偶尔会为她“解围”,呵斥那些暗中对沈薇薇不敬的下人。
前世的沈薇薇,曾一度将她视为在这冰冷王府中,唯一的温暖和姐妹。
直到死前,才看清她那张纯善面具下的狰狞。
这一世,沈薇薇看着她演戏,心中只有冰冷的讥讽。
她不动声色,甚至配合着林楚楚的“好意”,偶尔流露出依赖和感激。她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时机很快来了。
秋日,王府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萧衍在园中设了小宴,招待几位宗室子弟,林楚楚也在受邀之列。
沈薇薇作为王府“**”,自然也在席间作陪。她依旧是那副沉默怯懦的样子,坐在角落,仿佛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席间,林楚楚如穿花蝴蝶般周旋其间,言笑晏晏,引得几位年轻宗室频频注目。她似乎很是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目光不时瞥向主位上始终神色淡淡的萧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倾慕与势在必得。
酒过三巡,众人有些微醺,三三两两散开赏花。
林楚楚端着一杯酒,走到沈薇薇身边,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薇薇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可是身子不适?我陪你走走吧。”
沈薇薇抬起眼,看着林楚楚那双写满“关切”的眸子,心底冷笑。
前世,便是在这样一次赏菊宴后不久,林楚楚“意外”落水,虽被及时救起,却受了风寒,缠绵病榻许久。萧衍震怒,彻查之下,“证据”竟隐隐指向她沈薇薇!虽然后来不了了之,却让萧衍对她更加冷落疏远。
那时她不懂,现在想来,那不过是林楚楚自编自演的一出戏,既博取了萧衍的怜惜,又不动声色地打压了她。
这一次……
沈薇薇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依赖的笑容:“谢谢楚楚姐姐,我确实有些闷,想去那边井边透透气。”
她指的,是花园西北角那口早已废弃的枯井。位置偏僻,平日少有人至。
林楚楚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好呀,我陪妹妹去。”
两人携手离席,走向枯井。
秋日的阳光带着暖意,枯井周围荒草蔓生,显得有些寂寥。
走到井边,沈薇薇停下脚步,松开了林楚楚的手。
她转过身,脸上那怯懦柔顺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冽。
林楚楚被她骤然转变的气势慑得一怔,强笑道:“妹妹,你怎么……”
“林楚楚,”沈薇薇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淬了毒般的寒意,“这里没有别人,不必再演戏了。”
林楚楚脸上的笑容僵住:“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姐姐听不懂。”
“听不懂?”沈薇薇上前一步,逼近她,目光如刀,刮过林楚楚精心修饰的脸庞,“你在我茶点里下软筋散,在我衣裙上熏会致人肌肤溃烂的香料,在我枕芯里塞引梦魇的药草……这些,需要我一桩桩,一件件,说给你听吗?”
林楚楚脸色骤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和怒意:“沈薇薇!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知你身世可怜,一直真心待你,你怎能如此污蔑于我?我要告诉表哥……”
“你去告啊!”沈薇薇嗤笑,声音里满是讥诮,“你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她不等林楚楚反应,猛地伸手,一把抓住林楚楚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朝着枯井口推去!
“啊——!”林楚楚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向后倒去。
她下意识地死死抓住沈薇薇的衣袖,试图稳住身形。
沈薇薇早有防备,手腕一翻,指尖一枚尖锐的发簪划过林楚楚的手背。
刺痛让林楚楚下意识松手。
就是这一刻!
沈薇薇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力!
“噗通——”
沉重的落物声,伴随着林楚楚惊恐至极的哭喊,从深不见底的井中传来,很快变得微弱。
沈薇薇站在井边,胸口微微起伏。她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袖,抚平裙摆上的褶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大仇得报的冰冷快意。
她没有停留,转身,悄无声息地沿着来路,消失在荒草丛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