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最后一天,苏明黛是被槐树上的麻雀吵醒的。
她闭着眼摸索着抓过枕边的薄毯,蒙住脑袋,试图把叽叽喳喳的叫声挡在外面。可那声音像是长了腿,钻进毯子里绕着她的耳朵转,搅得她再也睡不着。
“姑娘,您醒啦?”青禾端着铜盆走进来,见她蒙着头蜷在床上,忍不住笑了,“太阳都晒到床头了,再睡下去,午饭都要错过了。”
苏明黛掀开毯子,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吵死了,那些麻雀就不能安静点吗?”她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阵轻微的“咔咔”声,舒服得叹了口气,“再躺会儿,午饭让厨房留着就行。”
“那可不行,”青禾放下铜盆,走过来拉她的胳膊,“夫人特意吩咐了,让您按时吃饭,补补身子。再说了,您都睡了大半天了,再躺下去该头疼了。”
苏明黛被她拉得坐起身,耷拉着脑袋,像棵没精神的小白菜:“知道了知道了,起还不行嘛。”她慢吞吞地挪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却清秀的脸,随手拨了拨乱发,“不用梳发髻了,就扎个简单的辫子吧,省事儿。”
青禾无奈地摇摇头,拿起梳子帮她把头发梳顺,扎了个松松的麻花辫垂在肩头,只用一根红绳系住末端。“姑娘,您以前最在意头发的样式了,现在怎么这么随便?”
“梳那么复杂干什么,”苏明黛打了个哈欠,“又不出门,扎得再好看给谁看?舒服最重要。”她站起身,踢掉脚上的软鞋,换上一双轻便的布履,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拿起桌上的蜜饯罐,抓了两颗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能让人瞬间清醒几分。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藤椅已经被青禾擦干净放好了,旁边的小几上还摆着一壶凉白开和一碟瓜子。苏明黛径直走过去,往藤椅上一躺,两条腿搭在小几的横木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槐花的清香,风一吹,花瓣就像雪一样飘下来,落在她的头发上、衣襟上。苏明黛伸出手,接住一片落在掌心的花瓣,捏了捏,软乎乎的,心里也跟着松快起来。
这才是日子该有的样子嘛,不用赶报表,不用开晨会,不用对着老板的脸色小心翼翼,只用躺着晒太阳、吃蜜饯,多惬意。
“姑娘,您要的瓜子。”青禾端着瓜子碟走过来,放在小几上。
苏明黛拿起一颗瓜子,磕开壳,把仁儿扔进嘴里,却懒得动手剥第二颗,干脆把碟子往旁边一推:“算了,剥着太麻烦,还是等会儿吃点心吧。”她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院墙,墙外传来卖糖画的小贩的吆喝声,“青禾,你听见没?外面有卖糖画的,我们去买一个呗。”
“姑娘,您还在禁足呢,不能出府。”青禾提醒道。
苏明黛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我忘了。”她泄气地把脸埋进毯子里,闷闷地说,“禁足真讨厌,连糖画都吃不上。”
正郁闷着,就见苏明薇提着个食盒走进来,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件粉色罗裙,只是头上换了支嵌着小珍珠的发簪。“苏明黛,你又在偷懒。”她走到藤椅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娘说你禁足快结束了,让我来问问你,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街上的绸缎庄看看?听说新到了一批蜀锦,颜色可好看了。”
苏明黛从毯子里抬起头,眨了眨眼:“不去,逛街太累了,还要试衣服、挑花色,麻烦得很。”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素色襦裙,“我觉得现在穿的就挺好,舒服又不用打理。”
“你这是什么话。”苏明薇皱起眉头,“女孩子家哪有不爱漂亮的?你看你穿的这是什么?灰扑扑的,跟个老妈子似的。”她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碟精致的桃花酥,“这是我让厨房做的,给你尝尝。不过先说好了,你要是跟我去逛街,我就多给你带两碟。”
苏明黛看着桃花酥,咽了咽口水,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要,桃花酥我可以让青禾去做,逛街就算了。”她拿起一块桃花酥塞进嘴里,酥香的口感让她眼睛亮了亮,“好吃是好吃,但还是比不上躺着舒服。”
苏明薇被她气笑了:“你真是没救了。整天就知道躺躺躺,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嫁不出去就不嫁呗,”苏明黛满不在乎地说,“就在家里住着,每天晒太阳、吃点心,多自在。”她才不想嫁人生子,被婆家的规矩束缚,那样的日子想想都觉得累。
苏明薇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只能恨恨地拿起一块桃花酥塞进嘴里:“真是个榆木脑袋。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把食盒往她面前推了推,“剩下的都给你,别浪费了。”
苏明黛笑着说了声“谢谢姐姐”,抓起桃花酥就往嘴里塞,吃得一脸满足。
苏明薇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再多劝,转身离开了闲云院。走到门口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青禾说:“别让她吃太多甜的,当心牙酸。”
“知道了,大**。”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苏明黛吃够了桃花酥,喝了两口凉白开,又躺回藤椅上,没多久就打起了瞌睡。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嘴角还沾着一点酥皮,看起来格外憨态可掬。
青禾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轻轻扫掉她嘴角的酥皮,又给她盖好薄毯,才轻手轻脚地退到一旁做针线活。
傍晚时分,苏哲回来了。他刚进苏府大门,就见柳氏站在正厅门口等他。
“回来了?”柳氏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今天怎么这么晚?”
“还不是为了户部的账册,”苏哲揉了揉眉心,一脸疲惫,“前几任留下的烂摊子,理了一天都没理出个头绪,上面还催得紧。”
柳氏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轻声说:“别太着急,慢慢来。对了,明黛的禁足明天就结束了,我看她这几天倒是过得安稳,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也没再闹小性子。”
“是吗?”苏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孩子,以前总爱敏感多思,现在能这么心大,倒也是件好事。我去看看她。”
苏哲走进闲云院时,就见苏明黛还躺在藤椅上睡觉,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边。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爹?”苏明黛被他的动作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他,连忙坐起身,“您回来了?”
“嗯,”苏哲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小几上的凉白开喝了一口,“睡得香吗?”
“香,”苏明黛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院子里安静,晒着太阳特别舒服。”她看了看天色,“爹,您还没吃饭吧?厨房应该快做好晚饭了。”
“不急,”苏哲笑了笑,“陪爹聊会儿天。明天禁足就结束了,想不想出去走走?爹带你去街上的点心铺看看,买些你爱吃的桂花糕。”
苏明黛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摇了摇头:“不了爹,出去还要换衣服、走路,太麻烦了。您要是有空,帮我带两盒桂花糕回来就行,我就在家里等着。”
苏哲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懒了?”他原本还担心女儿禁足会心情不好,现在看来,她不仅没心情不好,反而把“懒”发挥到了极致。
“懒点不好吗?”苏明黛歪着头问,“不用操心这操心那,多轻松。”
苏哲笑着摇摇头,没再反驳。他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又看了看女儿满足的笑脸,心里忽然觉得,或许这样也挺好,女儿不用像别的世家女子那样勾心斗角,不用为了婚事烦恼,只做个安安稳稳的苏家二姑娘,一辈子衣食无忧,也是一种福气。
“好,爹明天给你带桂花糕回来。”苏哲站起身,“走,吃饭去,别让你母亲等急了。”
“好。”苏明黛立刻从藤椅上跳起来,脚步轻快地跟着苏哲往外走,吃饭这种不用费力气又能满足口腹之欲的事,她可不会拒绝。
晚饭时,柳氏看着苏明黛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叮嘱:“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她给苏明黛夹了一块鸡腿,“多吃点,补补身子。”
“谢谢娘。”苏明黛嘴里塞着鸡腿,含糊地说。
苏明薇看着她这副样子,撇了撇嘴,却还是把面前的青菜推到她面前:“吃点青菜,别光吃肉,当心消化不良。”
苏明黛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嘴里。
灯光下,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说说笑笑,气氛温馨而和睦。苏明黛吃着可口的饭菜,看着眼前的家人,心里暖暖的。
她觉得,这样的咸鱼日子,简直是神仙日子。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再好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