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庭芳垂下双眸,拜了个福礼。
“多谢义士出手相救。”
她认出了此人,乃是赵承钧的好友韩彻。
上一世曾经打过几次照面。
沈庭芳很不喜欢韩彻的眼睛。
淡漠如幽深古井,打量她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审视。
好像她是犯人似的。
她上一世每每缠着赵承钧,若是撞上韩彻,总是会不自觉地心里发怵。
没想到重活一世,韩彻的眼神还是叫她头皮发紧。
几个纨绔哪甘心失了面子。
仗着人多,朝着韩彻便一齐扑上来。
其中一个手上居然还攥着一块石头。
沈庭芳提起心,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韩将军,小心!”
韩彻猛然转头,盯着她深深看了一眼。
随即一脚踹飞当先扑过来的纨绔。
一只手抓住另一个人的脖子,猛地击打那人的喉咙。
不过两下,那纨绔便软绵绵地晕过去了。
剩下三四个,都被韩彻给镇住了。
其中一人颤颤巍巍地道:“你......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我姐夫是渠阳府知县......”
许龄真听见这话,怒不可遏,一口香痰啐过去:“小小知县,也值得提?我爹还是宁海州知府呢!”
“龄真!”
许敬贤呵斥住许龄真,吩咐手下的小厮,去请了巡逻的衙役来。
“把这几人捉住,绑去送官!”
几个纨绔想跑,早有韩彻手底下的兵过来帮忙,将纨绔们治得服服帖帖。
沈庭芳松了一口气,悄悄同瑞香一道退出人群,往自家马车而去。
韩彻眼神如炬,她要避讳一二。
“这位姑娘,请留步!”
沈庭芳脊背微僵,韩彻还是走过来了。
她只得转过身,屈膝行礼。
“方才多谢义士搭救,奴家回去之后,定然禀明家中大人,备下厚礼,登门拜谢。”
许久不曾听到韩彻言语,沈庭芳的额角慢慢渗出了汗水。
她一只手捂着受伤的眼,另一只手扯着衣角,死死咬着嘴唇,不知怎的,想起上一世初见韩彻。
彼时她已经央求她爹去找过顾侯爷,请顾侯爷为她和赵承钧牵线搭桥。
顾侯爷安排了一场酒席,席上便有韩彻。
那日沈庭芳只顾着羞答答地盯着赵承钧,赵承钧离了席,她也死皮赖脸地跟上去,被赵承钧堵在假山后好一顿讥讽。
她不敢叫人知道,在假山洞中哭了好久,出来时,正好撞上韩彻。
犹记得韩彻当时冷冷轻嗤了一声,丢给她一方粗帕。
那淡漠审量的眼神,让沈庭芳恨不得躲进假山,一辈子都不出去。
如今又撞上韩彻,沈庭芳这颗心就提了起来。
她大着胆子抬头。
韩彻锐利如鹰隼的双眸,正细细地打量她。
沈庭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敢问义士还有何事?若是义士......”
“你认识我?”
沈庭芳一愣,猛然记起方才她喊了一声韩将军,恐慌就攫住了整颗心。
绝不能叫韩彻看出破绽!
“将军是大人物,奴家一个闺阁女子,怎会认识将军?只不过方才看到将军等人在踢蹴鞠,与闺中小姊妹玩笑一番,听小姊妹们说起诸位将军,这才知道一二。”
韩彻微微颔首,眼里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好似在嘲讽沈庭芳的拙劣演技:“是么?”
“子游莫要信她!”赵承钧冷着脸走过来,站到韩彻身前,挡住了韩彻,“此女惯会扯谎,你一旦被她缠上,就再也拖不得身了!”
见到赵承钧,沈庭芳就心生厌恶。
她已经在竭力躲着赵承钧了,为何赵承钧就是不肯放过她!
赵承钧挑起眉梢,毫不客气地问沈庭芳:“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打听着我们今日要在此地比蹴鞠,因此厚着脸皮过来的?”
沈庭芳被气笑了。
她是真的不再想缠着赵承钧了。
她吃过一次苦,怎么可能再闯一次虎潭?
“赵大人似乎太高看你自己了,我想看蹴鞠,只要说一声,自有人踢给我看,何需跑到这里来看赵大人踢?赵大人又不见得比我家中的小厮踢得好。”
赵承钧的一张脸慢慢涨红。
沈庭芳这张嘴,比上一世还要可恶!
使唤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他得早些把阿越接过来,叫沈庭芳知道,他赵承钧的心上人便是那天上月,璀璨光洁。
沈庭芳一个心胸狭隘、只知风月不解民生的商户女,如何比得过阿越?
赵承钧别过脸:“随你怎么说吧,总之,莫要再缠着我了。”
沈庭芳本想与赵承钧据理力争,余光扫过韩彻脸上的轻蔑,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下去。
她既然不想再嫁给赵承钧,又何必与赵承钧纠缠,白白惹人笑话。
沈庭芳再次朝着韩彻行了一礼,捂着眼角匆匆而去。
韩彻直等着她上了马车,才收回视线。
“子游!”赵承钧怒气难遏,“你莫要被她骗了,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你以为她真的受伤了?恐怕那只是装装样子,好叫你我心疼而已!”
韩彻目光深沉:“你认识她?什么时候认识的?她是谁家的姑娘?”
赵承钧起了疑心:“子游,你问这么仔细作甚?你该不会是真的被她迷住了吧?她可是商贾女,手段精明,城府极深,这种女子,万万娶不得!”
亲卫此时赶过来,捧着一件披风。
韩彻随意搭在肩上,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
“我们才来了宁海州不过两三日,你何时认识的她?又如何对她了解这么深?”
赵承钧语塞,旋即又大怒。
“韩彻,你这是什么口气?我拿你当兄弟,才好心提醒你,你却拿我当犯人审问!”
“你以为你不该审么?”
韩彻面目森冷,他只披着一件玄色披风,站在海棠林中,却犹如地狱恶煞。
风吹过,海棠花瓣落在他肩头,烂漫春日便沾染上一丝杀气。
“你姐姐是太子良娣,你知道京城的讯息比我们容易些,赵承钧,有些事情,太容易了,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赵承钧凛然:“你什么意思?”
心下却明白,韩彻说的是太子与顾侯不睦一事。
他凑近韩彻,拽住了韩彻的披风,压低声音警告道:“此事我自会解决,无需你插手!否则,后果自负!”
韩彻微微一笑,拍开他的手,狐狸眼里带上几分讥诮。
“我若一定要插手,你能奈我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