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明那扇大声的门，跟破锣一样，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来回晃荡。

“年轻有为”四个字，他说得特别重，跟吐了口浓痰似的，粘在了我耳朵里。

我看着那个叫王子聪的小子。

一身的名牌，头发油光锃亮，那双眼睛看人，斜着往上瞟的，下巴抬得跟上天似的。他那德行，就像是刚从哪个会所里捞出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没散干净的香水味儿。

他爹妈给他取这个名字，真是没糟蹋。

“大家好，我叫王子聪。”他开了口，声音又细又飘，“以后大家就是合作了，还请多多关照。哦，对了，我这个人吧，对技术上的事情，不太懂，以后还得各位多担待。”

他说完，还挺得意地笑了笑，加上一口白牙。

办公室里，连个喘气的声儿都没有。

刘建明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干咳了两声，拿眼睛去瞟我。

“小江啊，”他开口了，那语气，欠了他八百万似的，“愣着了？还不快带头欢迎一下王总？”

我没动。

我就那么坐着，腰杆挺得笔直。我感觉全办公室的眼神，都跟针似的，往我身上扎。

这五年，我受过的委屈，背过的黑锅，比我吃的饭都多。顾客的刁难，老板的画饼，我江生，都拿牙咬着，咽下去了。

我觉着，是个爷们儿，就得了。把秃头磨成棱角，才能磨在人堆里滚得圆。

可今天这事，不是难磨。

它是拿一块臭石头，硬往我嘴里塞去。还他**着我，得笑着说真香。

我慢慢地抬头，看着刘建明。

我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我瞧着他那张笑面虎似的脸，瞧着他那双藏在镜头后头，精明又虚伪的眼睛。我寻思着，这个人，是怎么能把“过河拆桥”这四个字，干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刘建明让我可以有点发毛。

他脸上的笑，僵住了。

“江生，”他声音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态度？王总刚来，你别在这儿摆你那臭架子！”

我还是没说话。

我张开嘴，笑了。

我这一笑，老张就在旁边哆哆情节。他知道我，我江生，轻易不笑。如果我真的笑了，那就是要事情出来了。

“刘总，”我开了口，声音哑得跟砂纸过似的，“我没别的意思。”

我站起来，椅子对着我，“刺啦”一声，划出了老长的一张印子。

我走到王子聪面前。

这个小子比我矮半个头，仰着脸看我，那眼神，跟看一条不听话的狗似的。

“王总是吧？”我伸出手，“欢迎。”

王子聪愣了一下，估计是为了我这么“识时务”。他挺得意地伸出手，想握握。

我手一翻，没有跟他握，而是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以后，技术部这摊子事，就都指望你了。”

我那两下，拍得挺重。

太子聪那小身板，晃了两下，脸都白了。

“你……”

“小江，你来了！”刘建明急了，上来就要拽我。

我没理他。

我转身，走回我的座位。

所有办公室的人，都跟看戏似的，瞧着我。

我坐下来，打开电脑。

桌面，是《流云计划》的最终版流程图，复杂得跟蜘蛛网似的。那是我们团队，熬了三百多个晚上，一点点画出来的。

我当着主人的面，把鼠标，移到了那个文件夹上。

“江生，**想完了！”刘建明看出来了不是劲了，冲我吼。

我还没到底。

我听到他那又急又重的脚步声，往我的草莓冲过来。

我笑了笑。

我按下“Shift”和“Delete”。

一个工件，弹了出来。

“您确定要永久删除这个文件夹吗？”

我听到刘建明在我弟弟身上，气喘吁吁地喊道：“别！别删！江生，你紧张点！有话好好说！”

我听到王子聪在他旁边，拿腔调侃道：“哎呀，刘叔，他吓唬谁呢？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我听到旁边的老张，小声地劝我：“生子，别碰，为了这帮畜生，不值当……”

我什么也没听进去。

我脑子里，就剩下这五年，一幕一幕的画面。

我媳妇拖着箱子出门时，到底看我的那一眼。

我爹在电话里，我说他想我了，那小心翼翼的语气。

我为了一个破BUG，拿脑袋撞墙，撞得头破血流。

值吗？

我问自个儿。

**的不值。

我把鼠标，移到了那个“是”上。

然后，我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