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周的会面，凌夜带来了一本精致的笔记本。

“我按照您说的，记录了每天的情绪波动和触发因素。”他小心翼翼地将本子放在桌上，像是呈上什么珍贵的贡品。

虞芮心微笑着接过，指尖轻轻拂过封面：“很漂亮的笔记本。”她注意到本子的边缘已有轻微磨损，显然经常被翻阅——很好的依从性表现。

“我想更好地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凌夜的声音轻柔而坚定，眼神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您说过，知识能减轻恐惧。”

虞芮心赞许地点头，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每一页都详细记录着时间、情绪强度和可能的相关事件。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是创伤患者的自我记录，更像是...

更像是心理学学生的作业。

“我看到你周二晚上有一次严重的焦虑发作。”虞芮心指着其中一页，“标注的原因是‘电视新闻中看到车祸现场’？”

凌夜的睫毛轻微颤动，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是的。那些闪烁的警灯和血迹...让我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他抬起眼，眼神脆弱而困惑，“但我明明没有经历过车祸，虞医生。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完美的提问。既展现了症状，又暗示了记忆的不可靠性，引导她向记忆篡改的方向思考。

虞芮心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到几乎耳语的程度：“有时候，大脑会为了保护我们，将真实的记忆伪装成其他形式。那不是车祸，凌夜，那是别的什么。”

凌夜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眼中闪过恐惧与期待的复杂情绪：“您能...帮我找出真相吗？”

“我们可以尝试。”虞芮心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金属摆锤，“今天我们来做一个简单的潜意识探索。你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需要放松，看着这个摆锤。”

摆锤在两人之间缓缓摆动，银质表面反射着灯光，形成令人昏眩的光斑。

“当我说到与你的创伤相关的词语时，你的潜意识会通过微小肌肉反应影响摆锤的运动方向。”虞芮心的声音平滑如丝，“这能帮助我们绕过你的意识防御，接触到更深层的真相。”

凌夜的眼睛紧紧跟着摆锤的摆动，眼神逐渐迷离：“好的，虞医生。”

“黑暗。”虞芮心吐出第一个词。摆锤突然改变方向，划出一个更大的圆弧。

“囚禁。”摆锤剧烈颤动。

“铁锈。”圆弧变得杂乱无章。

虞芮心仔细观察着凌夜的面部表情和生理反应——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呼吸频率改变，所有指标都显示真实的压力反应。但他放在膝上的手却异常平稳，指尖甚至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放松状态。

分裂的表现。身体在应激，但部分肌肉却处于反常的松弛状态——这是经过训练的表现。

“实验室。”虞芮心突然抛出一个不在预设列表中的词。摆锤有瞬间的停滞，凌夜的呼吸漏了一拍，几乎难以察觉。

“您刚才说...什么？”凌夜的眼神恢复一丝清明，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抱歉，我说的是‘实验’。”虞芮心面不改色地纠正，“想知道某些经历是否让你感觉自己像实验品。”

摆锤继续摆动，但之前的节奏已被打破。

一小时后，凌夜离开诊室，笔记本“不小心”遗落在了椅子上。

虞芮心没有立即叫住他。她知道这是故意的——一个邀请，一个试探。

她轻轻拿起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在密密麻麻的记录下方，有一行极小的字迹，几乎像是无意识的涂鸦：

“为什么帮助我的人感觉像伤害我的人？”

完美的投射。暗示移情正在发生，他将过去施害者的形象投射到了治疗师身上——这是创伤治疗中的常见现象，也是操控者最容易利用的突破口。

虞芮心几乎要为他鼓掌了。

与此同时，凌夜走出大楼，拐进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他选了个最隐蔽的角落，打开笔记本电脑。

耳机里传来清晰的音频——他衬衫纽扣中的微型麦克风录下了刚才的全部对话。

“...实验室。”虞芮心的声音从耳机中传出，紧接着是他自己的反应和她的迅速纠正。